第28章 自罰(第2/3頁)

雲駭喝了三杯,卻沒說他受了什麽挫,只抱怨酒池新釀的酒不如舊年清甜,三杯下肚,他就醉了。

他舉著酒杯,在靈王面前的杯盞上磕了一下,說:“我真羨慕你,不用擔心香火冷落,能跟靈台比命長。”

“我家大人為何要跟靈台比命長。”靈王還沒開口,小童子就先納悶了。

結果雲駭只是哈哈笑著,然後捏了捏小童子的臉,摟著酒壺說:“靈台那些小童子簡直像小老頭子,一點兒都不如坐春風的可愛機靈。”

靈王一點不客氣:“那是自然,畢竟是我養的童子。”

小童子揉著臉跑了,結果在門口撞到一雙長腿,“哎呦”叫了一聲。

靈王擡了眼,雲駭迷迷糊糊也跟著轉頭,看見了天宿上仙蕭免擡了擋紗,站在門邊。

他眸光掃過屋內,最終落在雲駭摟著的仙釀上。片刻後,他看向靈王,淡聲道:“你揪了我宮府的仙竹葉,留箋貼在童子額上,就是叫我來看這個。”

雲駭當時已經迷糊了,看看左又看看右,哈哈一笑說:“我頭一回聽見天宿上仙一句話這麽多字,真稀奇,長見識了。”

他又道:“你說的美酒配美人,不會就是天宿大人吧?”

天宿上仙的臉色頓時變得很精彩。

他原本都打算走了,忽然又改了主意,就那麽兩指擡著薄霧似的擋紗,等著聽還有什麽鬼話。

***

或許是因為當時打岔太多,雲駭那句囫圇之語,恐怕連他自己都記不得了。直到數百年後,才重又提起。

然而當年摟著酒壺哈哈聊笑的人,如今形如鬼魅。當年挑簾而來的天宿上仙,如今只剩一具軀殼分·身,而當年待客的瑤宮主人,連自己是誰都忘得一幹二凈,獨坐春風,卻不見靈王。

“我曾以為,二位是最不用擔心生死或是廢仙的人,會和靈台、和仙首一樣長久,沒想到……”

雲駭無聲的笑裏滿是嗤嘲,不知是嘲自己還是嘲別人。

“你們怎會變成這樣呢?”他靜了片刻,忽然脖頸輕輕抽動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輕顫片刻,“啊”了一聲,想起什麽般說道:“對啊,連仙都都歿了,自然什麽仙都做不成了。”

聽到這話,烏行雪眉心一蹙:“你怎麽知道仙都歿了?”

寧懷衫他們緊跟著一愣,道:“對啊。你如何知曉的?”

雲駭被釘在這裏,少說也數百年了,那時候仙都可好得很。

即便這數百年裏,他借著“供印”給自己吸納了不少養分,也借著托夢引誘百姓來此,想破掉鎮壓大陣。但沒有人會跑到這墓穴深處,對著地底下的人講述如今的世道。

那他是如何知道,仙都已經歿了的?

烏行雪掃眼一看,忽然發現深穴邊沿石壁上刻著符文,之所以之前沒注意,是因為那符文太密太亂了,乍一看根本辨認不出來,以為是震出來的裂紋。

現在仔細看了,才發現,那符文之所以太密太亂,是因為疊了兩層——曾經有一層舊的,後來又蓋上了一層新的。

而那兩層符文的筆觸,似乎還不太一樣,並非出於同一個人。

如果說舊的符文,是當初花信把雲駭深埋於此時留下的……

那新的呢?

烏行雪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猜測。

他猛地看向藤蔓纏裹的雲駭,就聽見對方半睜開眼,輕聲說:“因為我出去過啊。”

眾人瞬間一驚。

這句話簡簡單單,卻驚得那幾個仙門弟子一身冷汗。

鎮在這裏的邪魔居然出去過?!

他們差點又要擺起劍陣,就聽見醫梧生忽然開口,嗓音輕恍地問道:“是……二十多年前麽?”

“你是二十多年前出去的麽?”

“你是不是……是不是來了一趟花家?”

醫梧生竭力回想二十多年前,花家接治過的陌生人。那時候大悲谷正是混亂,有太多世人中招,每日來客絡繹不絕,幾乎踩塌了花家的門檻。

如果那些人之中,混著這位邪魔,那他和花照亭脖頸後無故出現的供印,便能解釋了……

“可你為何能出來?!”

雲駭卻答非所問,說:“我去過不止一趟花家。”

話音落下的瞬間,捆縛著他的那些藤蔓突然瘋漲,像是活了一般,帶著暴戾風聲,猛地朝眾人擊打而去。

仙門弟子一劍刺穿藤蔓,就見更多的邪氣從莖內溢出來,源源不斷!

他突然爆發,弄得大多數人措手不及。

好在蕭復暄那柄長劍還未入鞘,只見金光如浩瀚水波一般極速蕩開。所過之處,藤蔓俱毀!

在漫天斷藤和邪氣中,免字劍尖直貫而下,在即將釘穿雲駭心臟時又驟然停止。

那一刻,整個墓穴寂靜無聲。

眾人屏息半晌,聽見蕭復暄低沉的嗓音響起:“既然出去了,又何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