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夢鈴(第2/3頁)

他被威壓震得神魂俱傷,幾乎本能地鉆回了住處剪花堂。剛於屋中現身,就被又一道金光劍影直貫後肩,整個人都被釘在地上。

劍氣鋒芒過利,連帶著屋內也被沖得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床榻傾塌,墻邊的幾只花缸也被震裂了。

烏行雪他們追到屋中,看到的便是這番場景。

“他——”醫梧生捏著紙,大步走到花照亭身邊,探出去的手指有些抖。

還沒碰到額心探到靈,就聽見有人沉沉開口:“沒死。”

他一扭頭,看見蕭復暄走進來。

那道巨劍轟然砸落的時候,醫梧生離得遠,沒有看清那道虛影。但他就在蕭復暄本人身邊,剛聲嘶力竭地喊完“萬萬不可啊”,就看到了蕭復暄劍鞘上的免字。

於是他那個“啊”字就劈了音。

之後他又發現自己捏著的那張紙上其實也有一個免字,就在角落,像是未沾紅泥的印壓出來的,不仔細一點根本看不出來。

醫梧生:“……”

他當時捏著紙,驚疑不定地看向出劍的人,半晌問了一句:“貴姓?”

這話也不知哪裏好樂,旁邊那位“程公子”忽然就笑了。

那位握著免字劍的人,朝程公子瞥了一眼,而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動了動唇道:“蕭。”

醫梧生:“……”

行。

總之,從那個“蕭”字之後,被封了嘴的醫梧生就真的不吭氣了,直到追著花照亭來到剪花堂,看著花照亭倒在地上。

說無動於衷,那必然是假的。

醫梧生十四歲拜進花家,認識了時年十七的花照亭和年方十一的花照台,此後與這對花家嫡親兄妹同堂修習,相交相知,至今已有百年。

百年對尋常百姓來說,一輩子都有余。

當初在花家弟子堂,他時常因為搗鼓丹藥睡晚了,一邊聽著先生講劍心劍道,一邊支著頭打瞌睡,又被後座的兄妹倆搗醒。

那怔然驚醒的感覺明明恍如昨日,卻已經是百年之前了。

那個愛笑的姑娘已經在桃花林裏埋了二十五年。另外一個少年時最厭煩規矩的人,成了花家最大的規矩,又滿身狼狽地趴在面前。被邪魔吞吃了魂魄,跟他同病相憐。

所以此時他最想知道的,不是別的,而是眼前這個不知還有沒有殘魂的人,死了沒?

“我沒殺他。”蕭復暄淡聲說,“只是強壓著那具邪魔翻不了天。”

“好,好。”醫梧生點了點頭,輕聲重復著。

他很怕,但手指還是朝花照亭的額心探去。花照亭的狀況比他還要再糟糕一些,幾乎探不到任何殘魂的動靜。

***

烏行雪站在一旁,默然看了一會兒。卻見花照亭手指攥地,眼珠卻死死盯著某一處。

都說,當人處於生死危急之刻,總會下意識泄露一些秘密——會看向藏著東西的地方,會望向有話不能說的人。

哪怕邪魔也不例外。

而花照亭此刻朝向的,正是他每日都要站著看一會兒的花缸。

那花缸裏養著幾株特品矮桃花,被照料得極好,即便隆冬天裏也不見枯朽,依然枝青葉綠。有一株甚至還新打了花苞。

這會兒花缸碎裂,矮小的花樹歪倒在地,濕泥連著花根散了一地,露出了泥下的砂石。

這種桃花,哪有用砂石來養的道理?

烏行雪思忖片刻,走到花缸邊,拎了袍擺蹲下,手指在濕泥砂石裏撥弄了幾番。

他食指勾開一片碎陶,當啷一聲。

“在找什麽?”蕭復暄的嗓音從頭頂落下來。

烏行雪偏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翻著砂石,片刻後道:“你先前不是說過要找東西麽?什麽……有人拿走了又送回來的東西?”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砂土,又在木架上找了個幹凈布巾擦手,道:“我看他總盯著這處,順手替你翻來看看。”

醫梧生聽見這句話,捏著紙也跟了過來。

他單手在那些砂石裏翻了幾下,手指忽然一頓,接著動作急切起來。

就見其中一個花缸的砂石裏,埋著一些古怪雜物——木簪子、弟子腰牌、隨身的發箍、或是花家傳令用的錦囊魚袋。

很多,模樣不同,看新舊也不像是同一個人的舊物。就像分別來自不同的人,都被花照亭埋在了這裏。

“都是什麽人?”烏行雪捏著那腰牌看了一眼。

醫梧生渾身僵硬,半晌後道:“弟子。”

都是花家的弟子常會隨身帶的雜物,常有人丟失,沒了也不會覺得奇怪。

烏行雪忽然想起之前那個待客弟子說的,即便他們每日早晚去刑堂,以免邪魔附體,每個月也依然有一些弟子喪命。

看來……那些弟子究竟為何喪命,現如今也有答案了。

但這其實很矛盾。

他又想起來花家之前,在春幡城內聽到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