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句話過後, 霍佑青就轉回頭,像是毫不在意門口的龔瑯。客廳的燈很亮,足以照亮他所有細微表情, 無論是躺著的人,還是站著的人都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而門口的人在樓下就看到這戶的燈光,已經知道房裏有人,他比上次咖啡廳更瘦了,臉頰完全凹陷進去,他摁了十幾次門鈴後,慢慢對著冰冷的防盜門跪了下去。

龔瑯知道這裏有監控,過道有, 正對著他的門上方也有。

二十幾年的驕傲徹底在此刻被折斷, 他低著頭張了張嘴,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佑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做錯這麽多事, 我……”他啞然了足足三分鐘, 才接著說, “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跪下去的動靜實際不大,不足以傳到門裏面,但戴亦莘看了眼門口, 選擇把霍佑青抱起。他把人抱到了門口,余光又在監控屏幕裏掃了一眼,陳述自己所看到的,“他跪下了。”

戴亦莘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懷裏的青年看。十八歲到二十七歲, 過去了整整九年,每一次見到對方, 他總是會很認真地看他。容貌上完全沒有變化,一如既往的漂亮,甚而過度漂亮。

比如此時。

霍佑青玉白的臉從深層溢出緋紅,丹鳳眼變得濕潤得不像話,微張的唇呼出燙且香的氣息,烏發漏出的耳朵紅中帶著一種透明感,戴亦莘盯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燈光落在上面。

他更用力,將剛才的話重復一遍,“龔瑯跪在門口。”

霍佑青對話沒有回應,他只是很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在戴亦莘第三遍開口時,丹鳳眼裏的情緒變得清明許多,他一把將戴亦莘推開,擡高的腿放下來時有些抖。

像是掃興一般地冷漠地看了戴亦莘幾秒,霍佑青面無表情地往浴室走去。大概十幾分鐘後,他裹著浴袍出來,重新開始工作。

戴亦莘還站在原地,他又瞥了一眼監控,龔瑯還跪在門口,聲音從門外傳來門內——他在哀求霍佑青的原諒。

戴亦莘收回眼神,他也走到沙發前,跪下,頭爬進浴袍。霍佑青皺了下眉,但他沒看戴亦莘。過了一會,他踢開跪在身前的人,其實力氣不重,任何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會一瞬間手腳發軟。

他踢開人後,有些煩躁想自己又要去沖個澡,還沒動,先聽到還坐在地上的戴亦莘說:“為什麽不看看門外的龔瑯?”

霍佑青整理浴袍的動作一頓,他擡起眸,方才的事情還能在他那張臉上找到端倪,但眼神已經冷了下來,“為什麽看?你讓他來的,那就你看啊。”

以戴亦莘本事,他想瞞住龔瑯他的地址輕而易舉,相應的,他想引龔瑯來也易如反掌。

他已經不是十八歲的霍佑青,也不是二十三歲的霍佑青,愚蠢地跳進一個又一個陷阱。

“你想讓龔瑯進來,想讓他撞見我們在做什麽,我都隨意。”霍佑青扯了下唇,是笑的模樣。

原來他們在一起笑的人總是戴亦莘,可今夜對調了,戴亦莘的臉在這個時候很白,白得毫無血色,他本來膚色就蒼白,此時整個人像水中撈出來的艷屍。

他還是盯著霍佑青看,一眼都舍不得落下,只是眼裏的志在必得變成一團霧。

“我後悔了。”戴亦莘輕聲說。

在九年後,戴亦莘終於說出這句話。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愛已經到了懸崖,是他的愛人親手告訴他。

但霍佑青像是沒聽到,他表情毫無變化。他不在意門口的龔瑯,也不在意眼前的戴亦莘。

既是不在意,談何原諒。

龔瑯跟霍佑青認識十幾年,如今嘗遍苦頭,跪在門外,他眼神也沒分一個。戴亦莘第一次認真思考起自己的未來,如果他死了,霍佑青會不會看他一眼。

不知不覺這句話竟問出口。

也許他的待遇比龔瑯好,霍佑青很認真地看他,“會啊,會看你是不是真的死透了,我很歡迎你在我面前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