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第3/5頁)

驀地被他躲開,秦念久手中一空,不禁頓住了動作,慢了半拍才擡起眼來,看向了眼前這似變得有些古怪的談君迎,頗有些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了哪裏有些不對。

……談君迎他,好似就連性子也變了許多。

不知他自何時起變得這般惜字如金、不再沒話也要找話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了,他看著談君迎那雙淺淺金瞳,心間漸漸漫起的不解情緒好似與眼前的人同樣陌生。

只是雖然不解,他卻也沒說什麽,不過略略抿唇,便收回了手。

空氣便又一次靜了下來。

風吹林葉,簌簌碎響,像是聲聲嘲弄,笑著這一幕可謂荒唐,明明眼前人就在咫尺,心卻似隔著千裏,兩人四目相對,竟都像在從對方眼裏找尋著另一個人。

到底已過足了數日,談風月再不似那日般崩潰得難以自持,一顆心雖仍是悶悶作痛得猶如刀絞,卻已尋回了自己慣恃著的那份鎮靜。

即便他仍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這記憶尚停留在往昔的秦念久,但看他這般靜然站在面前,又終是不舍晾著他的,只好勉強微揚起了嘴角,硬找話來打破這莫名的僵持:“你……怎麽也不自己出去走走。成日呆在這枯城中,也不覺著無趣麽?”

聽他果然像往常般自要尋些話來說了,仿佛連日以來終於尋見了一例令他感到熟悉的事物,秦念久一瞬心安,不自覺稍稍放松了下來,淡淡答他:“不覺無趣。”

理所應當地,他道:“我斬鬼差一即滿百萬,應師尊令,不得外出。”

“……”

聽他字字平淡,卻字字似能剜心,苦澀滋味自心底一瞬攀至舌根,談風月當真後悔有這一問,忍受不住地轉開了頭去,卻還是勉強地微彎著嘴角,耐心與他解釋:“……那日與你說過,今非昔比,你如今已與上仙無異,不再受那咒坎所限,自能自由來去、斬鬼除祟。況且……”

他話音稍滯,頗有些艱澀地道:“這裏也不是聚滄。”

……為何?

今非昔比,為何昔時變作了今時?他是如何修成的仙格?這處不是聚滄,又是哪裏?還有,聚滄——

秦念久看著他微垂的眼,重重疑問一瞬湧上腦中,轉瞬又統統被那厚重白霧收攏,余下一片寂然。

於是他終也只能微微一頓,輕聲應了:“是。”

簡單一字,惹得談風月又是一陣語塞。

見不得他這副冷淡至極的漠然模樣,可他是六十七年前沉睡的舊人,倏然蘇醒在了今朝——他又能與他計較些什麽呢。

縱有萬語千言堵在喉間,也只得化為了一聲悶悶低嘆。

總不能就這般呆站著,無限磋磨下去……談風月按按額角,並未開口邀他進屋一坐,而是試著問道:“可要四處走走?”

不懂談君迎緣何變得這般客套疏離,秦念久看著他,一時沒答話。

他分辨不出他這是在逐客,是在相邀,還是有何其他含義。更不知他……是不是又要離開,往不知何處奔忙去了。

正遲疑著是否該開口向他問清,秦念久薄唇微動,還未及出聲,卻聽談君迎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冒犯了他一般地補充道:“——我也一起。”

他說得極不肯定,尾音輕得像個問句,簡直像是在懇求。

懇求什麽?讓他不要拒絕他?

可是他向來愛跟在自己身畔,言行灑脫無狀,從來不顧旁人如何看、旁人如何說。

也從來不會這樣問。

“……”

只覺著眼前的人愈看愈陌生,秦念久垂在袖中的五指稍嫌無措地輕輕一蜷,點了點頭,“好。”

晨光漸盛,微風暖流。

雖然是談風月主動提出來的“四處走走”,但他心內正亂,全無主意該帶身側這秦仙尊往何處去。往沁園——市井喧囂。往青遠殘城——太過難堪。往世間各處——又都是傷心。

仿佛處處受制,他又別無他法,只得稍稍領先了秦念久一些,帶他走上了另一條山道,逐步而上,去看青江奔湧,江水濤濤。

只是……習慣使然。漫步在山道上,他幾乎沒多想,便用流風撥開了道路兩旁的細瘦樹枝,掃凈了地面的碎石,又再自然不過地回過了身來,像往常做過無數次的那樣,想拉住秦念久的手腕——

可他方才伸出手去,便反應了過來,此秦念久並非那陰魂,而是秦天尊。

於是他只能生硬地拐了個彎,拂了拂秦念久的衣袖。

不曾見談君迎對自己做出過這樣親昵逾矩之舉,秦念久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怎麽?”

心間既悶又惱,談風月摸了摸鼻尖,以玩笑來掩飾自己的失態:“哈。沾沾靈氣。”

“……”秦念久更覺莫名,卻不知問題出在哪裏,但見他一語說罷,便匆匆背向自己,快走了幾步,也只好舉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