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僅一息工夫,院中紅影由遠及近倏然襲來,再下一秒,那柄冰寒刺骨的銀質煙杆就抵上了自己的喉頭。

“……”

插在肩側樹幹上的靈光薄刃點點散去,秦念久藏在袖下的右手已於瞬息間掐好了個裂魂訣,喉結輕輕一滾,強擬出了個笑來,“……城主晚好啊。”

宮不妄踩在一根極細的樹枝上,無甚表情地看著他,“你在這做什麽。”

聽她問的是“你”,秦念久愣了愣,眼珠幅度極輕地偏偏一轉,這才發現原本站在自己身側的談風月竟已不見了身影,“……”

……風月老祖我日/你先人啊!

見他失語,宮不妄將手中煙杆愈壓緊了幾分,“答話。”

“咳……”秦念久喉管被死死抵著,右手仍掐著那訣沒松,左手亦握緊了黑傘,在心裏將那遁走的老祖剮了千百萬遍,嘴上則試著解釋:“……這不是,呃,明日就要上工了,想著先來巡巡結陣,熟悉熟悉,而後——”

這理由找得可謂離了大譜,誰知宮不妄卻意料之外地稍卸了些力道,秀眉微微一挑,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發覺這宮不妄雖然氣勢淩厲,但城門一回、眼下一回,均沒見她直接下死手,而總會留予人解釋的余地,像是個講理的……秦念久心念急轉,買了個傻,“而後突見漫天靈光,還道是哪處結陣出了問題,便追了過來,哦,原來是宮姑……宮城主正練功呢。”

跟三九相處了許久,他也不是全無收獲,學著三九捧他仙君的樣子來捧宮不妄,“這不,見宮城主身法幻妙,招式奇絕,一時間欽慕不已,心馳——”

竟還是個懂行的?宮不妄生出了幾分興味,紅唇一揚,“哦?那便練練?”

“——神往……啊?”秦念久正瞎胡吹的話音一斷,“……練什麽?”

宮不妄並沒答他,手中煙杆輕巧一轉,反勾住了秦念久的前襟,將他往前狠狠一拽。秦念久只覺足下倏空,眼前景物一花,耳邊風聲急呼,再站穩時已到了別院之中。

別院內遍栽寒梅,雖現不是臘月,枝頭卻繁花滿放,點點落下的靈光堆積在花枝之上,竟真成了幅雪梅之景。

奈何眼下不是賞景的時候,方一落地,宮不妄便松開了他,輕盈地向後躍出了一段距離,單手一展,“來,試一招。”

……這意思,是要跟他對打?秦念久心裏暗暗叫苦,早知道還不如說他是踏雪尋梅來的呢,也不知那薄情寡義的老祖遁到哪兒去了……“不是,城主——”

不等他把話說完,宮不妄足尖一點,縱身而起,漫天靈光霎時齊聚,歸攏於她手中“劍”上,挾萬鈞之力直向秦念久刺去!

秦念久眼瞳微縮,身體比腦子先反應了過來,順力側身向後撤了半步,提傘橫劈——滿覆怨煞之氣的黑傘攔斬住了刺來的煙杆,發出“喀”的一聲悶響,兩股斥力相抵,一時難分。他手腕順勢翻轉,傘身挑過煙杆,傘尖直指宮不妄手彎處的麻穴,又點到為止地抽開了。

——這一招,竟是他勝了。秦念久收了勢,誠懇道:“城主,我看咱們還是別……”

一招被拆,宮不妄秀眉微皺,心間興味卻愈濃,“再來!”

怎麽就沒人願意聽他把話說完呢!眨眼間數道銀光再度襲來,秦念久無法,只得提傘再防,“不是……”

剛輸了一招,宮不妄這回便稍認真了些,擡臂將手中煙杆向上一劃,流光四溢的“銀劍”便一刹分作了十柄,角度刁鉆地各向秦念久喉中、兩肩、手彎、丹田、腿彎、背心刺去,秦念久卻單單只擋開了襲向自己喉中的那一柄。

又是“喀”的一聲,黑傘切實攔住了銀“劍”,余下幾柄幻化而出的劍刃盡數應聲消散。宮不妄神色微訝,再定神時秦念久已閃至了她身後,手中黑傘亦抵上了她的後腦。

——她又輸了!

“咳,我說,”秦念久略顯尷尬地咳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與她說明,“……幻化之術用得再真,哪怕你變化出千萬柄‘劍’來,真正的‘劍’也還是僅有一柄,余下都是用以迷惑敵人的……換作是我,就不會拿真劍來刺人要害——”

以幻劍襲人要害,以真劍破局豈不更好?

“……”連輸兩招,還反被提點了一句,宮不妄雖然面色沒變,仍是那副下巴輕擡的冷傲模樣,兩頰卻微微紅了,手中煙杆一橫,“再來!”

……

秦念久原是無奈陪練,打至後來卻也漸漸入了神,只是待過了百招之後,那股興頭就轉為了些許憂慮——雖說無論宮不妄如何出招,他都能找出破招之法,但同樣的,無論他如何出招,宮不妄亦都防得住,甚至還能猜得出他的下一個變招,如此總算下來,竟是勝負難分。

這只是比練,兩人皆秉持著點到為止的原則,若是較起真來,還真不好說敵不敵得過……看來那殺千刀的老祖說得沒錯,這宮不妄的確是高深莫測,不可輕視——他稍一分神,便被宮不妄抓見了破綻,手中銀質煙杆又一次抵上了他的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