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舉辦皇宴, 沒道理將六皇子這一個外出“剿匪”的功臣拋下,然而在大荊,八月末為秋祈節, 即是為秋收做一番祈禱。這一天,白日皇帝要親自登壇祈谷,夜晚則在禦花園舉辦秋祈節宴會,無論哪一種,都斷然沒有為一人推遲的可能。

這是年後的第一次皇宴。

為表豐收歡慶, 秋祈宴盛邀文武百官, 可攜親屬家眷,君臣同樂, 無高低貴賤之分。

去年此時荊縉才知曉自己的身份,山村閉塞, 他大字不識,連這一天皇帝會祈谷都不知道。

而今年此時他在金奉寺後山的山泉之下,痛苦的咬破嘴唇,周身的熾熱仿佛能將山泉蒸發。自然更顧不上秋祈節了。

偶師在一邊無聊的扒著松子,身邊聚了兩只松鼠, 乖巧的等她扒開。

住持要下山做法事,接待客人的事就落在了空呐法師身上。他與學者相對而坐, 一老一小都似狐狸,一個笑眯眯, 一個睜著無辜的雙眼, 面前的棋盤上卻你來我往殺意迸濺,兇猛異常。

兩人心思各異。

金奉寺與皇寺有所往來, 自然知曉這一天的重要性——空呐看到浮雲山莊人出現在皇子身邊, 就已經猜到了他們打算擁立自己看中的皇子上位, 兼之月路宗被滅的消息正盛,想忽略都難,自然更樂得默不作聲,斷然不可能提醒他們秋祈節一事。

雖然太子或者別人登上皇位對他們金奉寺沒什麽益處,但這位六殿下登上皇位,對他們絕對只有壞處。

只要看到浮雲山莊不如意,他們就開心。

學者的心思只有十之一二放在棋盤上,更多的,則是在盤算京城內的形式。

自從荊紀成為太子之後,婉貴妃一直想要成為皇後,然而皇帝連太子都不滿意,又怎麽會願意她成為皇後。

她向太後提議秋祈宴,也是在隱晦的提醒她,現在後宮之中還缺一個女主人。

太後倒也是放心,向皇帝詢問過後,將宴席布置一事交到了她的身上——這本來是皇後的分內事。

後宮中最有權力的兩個女人心思各異,前朝的男人們也同樣如此。

臨出行前,步丘鴻步將軍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今晚務必不要出風頭。”

步卻青嚴肅的點了點頭。

而衛家,衛丞相倒是沒帶自己的女兒——她與步卻青不同,步卻青名聲好氣質佳,是大家閨秀的最佳夫婿;她卻是癡心被禁的大皇子甚至投湖自殺的怨女,就算是丞相之女,自家爹有些實權的官宦子弟都絕對不會娶她為妻。

衛丞相可以不帶自己的女兒,步將軍卻不能不帶自己的兒子。

等衛丞相離開,衛姲立即換了一個表情。

千面從屏風後走出來,搖頭嘆息兩聲:“衛姑娘,你就一點都不傷心,京中人現在都拿你當笑話呢。”

衛姲瞥他一眼,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他人看法與我何幹,今日開懷暢飲,明日人頭還在不在都是未知。”

千面搖晃折扇的動作一頓,撫掌而笑:“倒是小生小看了衛姑娘。”他笑聲稍停,狀似小心翼翼的斟酌,又似希望衛姲問他。

衛姲瞧他一眼:“怎麽?”

千面又是一聲哀嘆,自言自語似的道:“衛姑娘心思豁達,實非我輩能及。只是不知,衛姑娘若是知曉大公主也心儀步公子,今夜會祈皇帝賜婚,不知衛姑娘會不會焦急呢?”

衛姲立即擡起了眼簾看他。

就算是看他這張臉足有數月,就算能夠默畫下來,當他站在面前的時候,也仍會令人驚艷。

朱唇粉面,月貌花容。

這本是形容女子的詞匯,放在他身上,除卻那一分瀟灑之意,竟也極為合適。

就是這張嘴,貫會說寫氣人的話。

衛姲相信步卻青,卻不願意千面舒服:“那時便請閣下扮成我的樣子,替我出嫁了。”

千面鼓了鼓臉頰,折扇一張,遮住半張臉,露出的眼睛眨眨,真誠道:“姑娘放心,有我們在,總不會叫他們如意的。”

……

賢好不在身邊,現在跟在皇帝身邊的是一個面容微僵,不苟言笑的老太監。

“皇上,該沐浴更衣了。”

皇帝瞅他一眼,更懷念賢好了。

另一邊,烏塗雅也梳洗一番,穿上烏駝的服飾,坐上了進宮的馬車。

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是拒絕的。這一刻,她的心情詭異的與步卻青同步:希望今晚誰也別注意到她。

烏塗雅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看到她都露出了驚訝神色。

而眾朝臣這才想起來,還有個烏駝公主在京城呢。

烏塗雅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

戰敗和親來的公主自然不會有什麽地位,她的位置比較靠後,但也正好能看到大多數人的反應。

婉貴妃坐在皇帝身邊,儼然以皇後自居;太子在皇帝下首,時不時看向自己的妹妹與步卻青,荊彩蕊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步卻青,見青年豐神俊朗,臉頰微紅,後者心無旁騖,只顧埋頭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