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鴻德二十一年六月六, 立荊紀為皇太子,正位東宮,布告天下。

有太子冊封大典在前, 果然沒人提及烏駝公主之事。

烏塗雅和她二哥烏塗渾住在別館之中,前者樂的不用嫁人,每日得空就要裝扮一番去街上玩耍。後者則有些煩悶起來。

他雖說與自己這個妹子關系好,卻不能為了她一直留在大荊。此番回到烏駝,定然也要參與到奪位之中, 他在大荊多待上一刻, 回去就要弱上一分。

太子冊封大典足足持續九日,第十日時, 他終於等候不住,進宮求見皇帝, 請求歸國。

皇帝的心情不太美妙。

從被群臣近乎是逼迫的立下太子之後,他幾乎日日夜夜待在禦書房處理政事。不去後宮,自然也就不用看見婉貴妃那張讓人見了就心煩的臉。

現在聽到烏塗渾的請求,才想起來還有一位烏駝公主在京城住著。

這位烏駝公主嫁給什麽人,皇帝原本想的很好。

他會暗示一位朝官, 由這位朝官提議步丘鴻之子,可現在思及大殿上步丘鴻推舉太子之行, 皇帝又遲疑起來。

這很難讓他不懷疑這位曾手握重兵的能臣是不是跟他的好兒子勾結在了一起,否則為何荊纮在時他不說立太子, 荊紜在時他也裝死——曾多次將荊紜派去送禮的小廝拒之門外, 以至於皇帝挑不出他的錯處,否則削除荊紜黨羽之時, 皇帝說什麽也要算上他一份。

偏偏荊紀一回京, 這個老匹夫就活過來似的開始上躥下跳。

這朝堂現在就如一張大網, 網上有兩只同樣想占據這塊地盤的蜘蛛,一只年老而積威已久,一只年幼卻氣勢正盛。

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將影響爭奪的結果。

越想,皇帝的眼皮越跳。

他自己就是將先皇幾位皇子殺盡了才逼宮登上皇位,親哥都忍耐了數十年砍頭之後才徹底安穩。要他如今相信荊紀是個孝順子,他們父慈子孝,那實在是過於為難他了。

甚至他現在開始懷疑,荊纮和荊紜的事情中到底有沒有荊紀的手筆?

皇帝不知道荊纮早在幽禁那日就已經身死,否則要更加坐立難安。

甚至小憩之時,他都會幻覺荊紀站在他的身後,冷冷提醒著他:“父皇,該退位了。”

皇家父子之間的情誼本就比一張紙還要薄弱,最經不起猜忌,懷疑的種子一經種下,發芽只是時間問題。

皇帝將烏塗渾打發了回去,隨後賢好就送去了旨意:準許烏塗渾帶隊回返烏駝,烏塗雅留在京中為“客”。

荊縉在府內靜心學習,每日日出準時去學者房前問安,偶師也會時不時檢查他的武藝,因為習武晚,盲醫也特意為他調制了改善身體的藥浴——以至於每一晚都能聽到他隱忍的悶哼。

浮雲山莊三位先生盡皆匯聚於六皇子府邸之中,打定主意要將他培養為一個合格的皇帝。

對此,三人看法各有不同。

學者:“為帝者,當算無遺策。”

盲醫:“若是叫人毒死,還不如換人做。”

偶師:“強者,才令人恐懼。”

高強度的學習讓荊縉連和母親的哥哥嫂嫂多相處片刻都做不到。

裴慶當年有多悔恨沒有阻止自己的妹妹,現在就多心疼自己的外甥。

他甚至想過把荊縉帶離京城,做裴氏無憂無慮的小少爺,他上面有兩個哥哥頂著,總歸出什麽事都不會讓他受傷。

可他們在府中住了大半月,卻從未聽荊縉叫過一聲苦。

數次欲言又止,帶他離開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五皇子荊纊照常吃喝玩樂,似乎在馬場和荊紀起了沖突——荊紀可不是當初剛入宮時任人宰割的小綿羊似的荊縉,被從馬上一推而下,瞬間摔斷了腿。

他母妃當初依附皇後,現在皇後進了冷宮,她自然日子也不好過,對兒子摔斷腿之事忍氣吞聲,以至於皇帝聽到之時,事情的原委已經變了個樣。

而後宮之中,安妃越發沉默,荊縱幾乎是常常睡在太後寢宮。

連續幾月沒有其他消息傳來,太後倒是逐漸松了口氣。

她不忘繼續查探荊縉的府邸,可派去的探子沒有一個回來,這也讓她的心不住下沉,認定了荊縉的威脅比荊紀更大。

然而在荊紀的對比之下,皇帝對曾經會找他哭著告狀的荊縉好感更深,太後幾次給他上眼藥,都被皇帝不動聲色的懟了回來。

剩余的三位皇子之中,無論任誰來看,都是現在的太子荊紀最有成為皇帝的可能,文武官之首衛丞相和步將軍均已無聲站位,剩余的百官除去幾個忠心皇帝的,都已經下意識做出了選擇。

——皇帝今年已經逾五十,是該要退位的時候了。

荊紀越是囂張,荊縉就越安靜。

直到七月末,唐蔓蔓給荊縉寫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