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靈秀樓後面的小院之中,紅胭坐在小溪流旁,纖纖指尖捏著一只不足掌心大的小玉碗,慢條斯理的取了一碗溪水,倒入研缽中,和殷紅的花瓣混合。
這小溪是從靈秀樓的花園湖水中引流來的,流經大半花園,經常攜帶著幾片花瓣,看起來詩意至極。
小溪邊種了柳樹,此時臨秋,細長的葉子時不時飄落幾片,星星般簇擁著的小花地毯似的開滿了兩邊,跪坐其中的女子垂著眼簾,鬢邊的碎發被微風浮動,叮叮的玉杵錘搗聲規律的響起,似與溪水擊石相和。
大皇子荊纮推開院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
錢媽媽跟在他的身後,她慣來會察言觀色,見荊纮不言不語的站著,就也一動不動的等在他身後,裝作是個啞巴。
還是紅胭先停下動作,蝴蝶振翅般的輕擡眼睫,看向站在門口的高大男子。
她的身份本應不認識大皇子,但若是要維持浮雲山莊高大上的莊設的話,認識一下好像也沒什麽。
於是紅胭輕柔的撫去膝上飄落的金黃柳葉,緩緩站起福禮:“奴家見過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荊纮像是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擡手扶住她雙臂:“快起來——”
可緊接著他就想起此行是來興師問罪的,頓時收也不是扶也不是。
他又一頓:“你知道本王?”
紅胭莞爾一笑:“您是當今聖上唯一賜王位的皇子,便是二皇子都還未得王位,奴家怎麽能不知道您呢?”
這話說到了荊纮的心坎裏,他面上不自覺帶了笑意,還未收回的手幹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人扶起:“本王倒是沒想到,你一介女子,竟還有這般的見識。”
紅胭唇角微勾,絲毫不為這話中透出來的鄙夷氣憤,反倒像是真受到誇獎似的再一福身,邀請他去樹下的石椅小坐。
錢媽媽還站在門口,看著荊纮和紅胭你好我好的坐到了樹下,滿目不敢置信。
她知道紅胭長的是萬裏挑一的好,她就沒見過比她還好看的人,可她萬萬沒想到出自皇宮又一手建立靈秀樓的荊纮會在一見面就被她迷了心神,不說問罪,連茶都要喝上了。
小丫鬟去將近幾日紅胭新得的好茶拿了來,茶葉金黃,像是某種花瓣所制,偶有一日紅胭曾泡過,香味悠遠清甜,與現在市面上的所有茶葉都不一樣。
美人沏茶,不僅人美,一舉一動亦如舞蹈一般,荊纮看著淺金色的茶液,不禁端到鼻端輕嗅,一陣幽淡的花香傳入鼻端,讓他神魂一清。
“這是?”
紅胭輕輕笑著:“這茶可是廢了好一番力氣呢。”
荊纮好奇的探身,做出傾聽之態:“怎麽說?”
紅胭輕飄飄道:“奴家自浮雲山莊而來,想來王爺到此,也是為了這事。”見荊纮神色一變,她安撫的拍了拍他執茶杯的手背,余光瞥向錢媽媽。
錢媽媽當即懂得後面的話不是她能聽的,在荊纮出聲前連忙告退。
荊纮看向紅胭。
後者慢慢撚動花瓣填入茶壺中,聲音輕緩:“浮雲山莊乃是先皇所立,只是老莊主逝去後浮雲山莊避世不出,直到現在的莊主即位,我等才再次出世。”
荊纮看著她,女子面容平靜,沏茶的動作沒有一絲遲鈍——不像是說謊。
他心神巨震,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紅胭:“浮雲山莊身在浮雲,心有天下以衛龍子。浮雲山莊為輔佐帝王護佑黎民而生,現今天下紛亂,奴家鬥膽,懇請王爺——”
“住嘴!”荊纮幾乎是跳的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你可知你說的是要誅九族的話!”
紅胭擡頭,殷紅的眼尾溢出兩滴晶瑩淚珠:“若能以此勸得王爺醒悟,奴家一死而已,又有何懼?”
荊纮雙目牢牢盯著她,欺身壓進:“你們若真心為皇室為天下,怎麽不去尋吾父皇,而是在這裏教唆蠱惑於本王?”
紅胭苦笑:“王爺當真不知嗎?”
當真不知?
荊纮一窒。他既然能創下叫天下人向往的靈秀樓,自然也知道天下大勢,皇室與江湖人井水不犯河水看似安定,可這本身就代表了問題。
更是因為他知道,他才會創下靈秀樓。
七年前他找到錢媽媽,重金買下當時的青樓,一步步改造成如今的樣子,若說他沒有什麽想法,那自然是假的。
紅胭看著他表情變換眼神閃動,覺得穩了。
這就是反問的好處,都不用她說什麽,人家自己就腦補完了。
荊纮重新坐下,換了個話題:“你們既然知道靈秀樓是本王手下,還敢當眾下毒壞本王的好事,不怕本王抓你,反而在這等著本王,真是好大的膽子!”
“非也非也,王爺息怒。就是知道是王爺,才這般做的。”她話鋒一轉,“聽聞王爺接下調查刺殺六皇子一案,可有了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