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錢媽媽正坐在梳妝台前,兩個十二三的小丫鬟一個給她梳頭發,一個在挑選珠玉。

女子進來她們連理都沒理,那個挑選珠玉的小丫鬟拿起一只暗紫的絨花,朝著錢媽媽的頭發上比劃:“媽媽看這只絨花,襯媽媽的氣色越加好了。”

錢媽媽看著銅鏡,也很是滿意:“一會就把它插在側面,顯眼一點。”

小丫鬟捂嘴輕笑:“是。”

女子狠狠一跺腳,小鞋將地板跺的砰砰響:“錢媽媽!”

小丫鬟還待再拿,錢媽媽按住她的手,兩個小丫鬟跟在她身邊的時間長了,頓時明白她的意思,躬身退到了一邊,斂眉垂眸。

錢媽媽拿起梳子慢慢走到女子面前,眼神輕佻:“牡丹啊,媽媽我為你起名牡丹,就是因為你長相大氣身段玲瓏,可現在看來,你的腦子還趕不上花瓶實誠。”

女子一愣:“什、什麽?”

錢媽媽輕柔的拉起女子手腕,將梳子放進她的手裏。

“論看人眼色,你不如我那兩個小丫鬟。”站在銅鏡邊的兩個小丫鬟動也沒動,聽不見似的。

“論學識見識,你比不過新來的紅胭——她能與我說千裏外的沙漠,講極北之地的雪原,聊春花秋月,談風霜雨雪。而你,只會跟我顯擺或是抱怨——你以為這樣我就能看重你幾分嗎?”

女子臉色白了白,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番評價,錢媽媽見此,更是搖頭:“瞧你,才說你幾句就慌了,哪有花魁的派頭。”

“錢媽媽。”

一道溫柔和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兩人看去,神情各有不同。

聲音的主人仿佛察覺不到室內僵硬的氣氛,招來身後的丫鬟上前,語調輕淺:“這是奴家一早去做的養顏湯,想著媽媽現在該是醒了,便端了送來。”她眼眸微轉,落在僵在一旁的牡丹身上,“倒是沒想到姐姐在這,幸而這養顏湯做的多些,姐姐若是不介意,不如嘗嘗妹妹的手藝。”

錢媽媽頓時笑開了花:“還是紅胭有心,來,別站在門口,先進來,晚上你還要上台,一會吃完趕快去歇息……”

竟是完全將牡丹晾在了一邊。

當錯身而過的刹那,紅胭側首對恨恨看著她的牡丹莞爾一笑:“姐姐若是沒有胃口,妹妹就不強求了。”

牡丹猛一甩袖憤憤離去,紅胭唇角微勾。

錢媽媽叫兩個丫鬟出去,當屋內只剩下她與紅胭時,她整肅神色,挺直脊背,看向走近的紅胭:“紅胭姑娘一早過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紅胭坐在她身邊,美目流轉如有光華,便是此時,聲音也一如既往的纖弱嬌柔:“只是想來看看誰大早上坐不住罷了。”

“要不要將她——”錢媽媽眼中劃過一絲厲色。

“這倒不必。”紅胭盛了一勺湯汁,遞到錢媽媽前面,“不過是個可憐人,礙不到什麽事就由著她去吧,心煩時候,還能找些樂子。”

錢媽媽垂下頭喝湯,以此才掩飾自己眼中的嘲諷之色。

前幾日,這紅衣女子大搖大擺的進了她的院子,而院內的龜公丫鬟皆是倒地不醒,而紅衣女子如此,還嬌嬌柔柔的對她行了一禮,說道:“錢媽媽,奴家紅胭,聽聞靈秀樓花魁一位空虛依舊,不知媽媽……看奴家如何?”

紅衣女子容貌甚是艷麗精致,如雨後陽光、晚之朝霞,第一面便覺驚艷,見之難忘。而聲迤邐婉轉不遜鳥啼,且從頭至尾輕聲細語溫柔小意,錢媽媽曾叫樓內姑娘苦命學的嬌軟只需她輕輕一聲“錢媽媽”便盡數呈現。

明月當空,銀白月光盡情的潑灑在她紅艷艷的傘蓋上,又穿透紙傘漏下一兩分抽射在她發髻的步搖上,潤白的珍珠搖晃,如她的身影一般弱柳扶風,隨風而動。

是錢媽媽開了三十年青樓也不曾見過的絕世美人。

前面的靈秀樓內飲酒聲作樂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小院內卻如雪虐風饕,直叫錢媽媽心底發冷。

紅衣女子見她不語,有些歉意的道:“那龜公見了奴家手腳便不幹凈,口中說些喜愛奴家的話,奴家便掏了他的心看上一看……媽媽不會怪罪奴家吧?”

她是美人,此時此刻卻更勝厲鬼。

紅胭面上懵懂,傘飾輕晃,垂到錢媽媽眼前。

“媽媽,您還沒回答奴家呢。”

錢媽媽回過神來,將喝了一半的湯碗放下:“紅胭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既然你不介意,媽媽自然不會拿她怎麽樣。”

只要能掙錢,她才不管這女子什麽來頭什麽目的。

“好。”紅胭唇角微勾,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那奴家去看看舞台布置的怎麽樣了。”

姑娘們和錢媽媽的住處都在靈秀樓後面的院子,紅胭也不著急,出了院子後還順手摘了朵花遞給跟在她後面的小丫鬟,逗得小丫鬟臉頰通紅後,才放過她加快腳步朝靈秀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