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被垂青的瞬間

“楊導,楊導,楊遠意!你等我一下——”

身後傳來急促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楊遠意腳步微頓,轉過頭,見劉珊妮拎著包快步走向他:“我有事跟你說!”

兩人去到茶水間,劉珊妮沒關門只虛掩著,她先給楊遠意接了杯水。

楊遠意接過,卻不喝:“什麽事?”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的。”劉珊妮給自己的保溫杯倒滿熱水,端在手中,“何耀嘉那封舉報信應該專門寫給我們看,裏面控訴萬臣雲是’慣犯‘,但他踏入這個圈子才多久?”

她的意思十分清楚。

何耀嘉作為舉報人,所說的“慣犯”行為大約不是在幾年前。

楊遠意不自禁地把杯子握緊:“你的意思是他在劇組還騷擾過其他人?”

“我只是懷疑。”劉珊妮不安地說,畢竟她沒有直接證據,“因為這人的作風我隱約聽說過一些,拍戲時也蠻喜歡和演員有肢體接觸,而且親近對象一般不是女演員。但我覺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

“不,珊妮,任何時候都要敏感。”楊遠意沉聲,表情也變得嚴肅,“你繼續說。”

劉珊妮頓了頓:“所以我在想,萬臣雲在劇組好像對阿斐也挺親近的……我去監工的幾次,凡是阿斐的鏡頭,特別動作比較復雜那種,他總要喊停重來好多遍才過。雖然沒有上手那麽嚴重,也挺讓人不舒服的。”

楊遠意的杯子舉到半空,停了。

“當然,我只是瞎猜,會不會阿斐執意要退出《落水》跟你們分手其實關系不大?”劉珊妮說完,忐忑不安地望向楊遠意。

四月,春光浩蕩,建築內外如同整塊塊光潔玻璃,醞釀著一場風雪。

楊遠意確實記得有個夜晚方斐出現了反常。

他給的理由是,工作人員“喝醉了”“走錯房間”。

“這事……沒有聽他提過,但可能需要多留意一下,如果確有其事,我不會放過萬臣雲。”他再開口時,聲音因為幹澀而沙啞,“我再向程總說明吧,何耀嘉那邊拜托你多和他聊。他沒用這件事換來想要的,可能還會鬧大。”

劉珊妮應下了,又問:“楊導,阿斐看著一團和氣其實還挺要強的,又是個什麽都不肯說的性格。如果換掉導演,他有可能重新考慮嗎?”

換演員的成本實在太高了,於公於私,劉珊妮都不希望事情真走到這一步。

“不知道。”楊遠意迷茫地說,“我真的不知道。”

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方斐的解藥?

從地下車庫開始,他就已經失去了遊刃有余的節奏。

而楊遠意也是剛剛才驟然發現,對方斐的了解確實只在自我認知中,連這個細節都沒有追問,而是膚淺地認為“是他不想說”。

在一起三百多天,類似的又發生過多少次呢?

告別了一臉悵惘的劉珊妮,楊遠意從地下車庫離開。

他回到新城公館,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串紅色琉璃手串重新戴在了楊遠意的左腕,毛絨小狗也被他放在床頭——送給方斐的東西都被他丟下,抱著小狗入眠的成了楊遠意自己。

有些滑稽,可他在酒店房間撿到這兩樣故意遺失的贈品時,著實笑不出來。

最近他喝酒變得多,繼續戒煙,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讓他瘦了不少。坐在陽台那塊沙發裏沐浴陽光本是愜意的事,楊遠意卻沒感受到多麽快樂。

他開始常常發呆,頭腦放空但並不好受。

方斐留在這裏的東西沒有依他說的找個時間來帶走,楊遠意簡單收拾了他的衣服,打包放進一個收納箱中,藏到儲物間最裏面的櫃子。他沒有扔掉,心裏隱約期盼著或許某一天方斐還能重新回到這兒,答應和他在一起。

盡管他其實清楚這個希望已經十分渺茫。

遇到問題就該第一時間解決,如果短期內得不到答案,那麽就會無止境地維持現狀。這是楊遠意的處世哲學,從青春期至今都所向披靡。

感情產生裂變,他好像快知道方斐想要什麽了。

方斐渴望被他需要嗎?

被他索取也能讓方斐獲得安全感,而非只有被他寵愛。方斐要成為他的伴侶,他們的靈魂必須同頻率共振,感受對方,回應所有的情緒。

在此之前他都忽略了這些,以為對方斐無條件的好就行,卻不想這對方斐,何嘗不是另一種高高在上的俯瞰。

他還來得及得到改正的機會嗎?

無論如何,楊遠意希望能再見方斐一面。

這個機會很快來臨,仿佛上天終於在感情上垂青了他一次。

國內電影圈在4月最大的事件絕對是每年的金橄欖頒獎禮,就在楊遠意為工作煩躁時,程樹又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歲月忽已晚》入圍並提名了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在內的四個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