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倉鼠(第2/3頁)

找到拍賣大廳時,拍賣會已經進行了三分之一。

《W.R.》排座會把VIP留給名流與富豪,余下最顯眼的位置則是給參會的藝人模特們的。楊遠意的座位就在VIP區,緊鄰著他的母親、嘉尚集團董事長邢湘。

他簡單和邢湘打了個招呼,解釋自己的遲到。

對方微擡起下頜示意他這裏到處都是鏡頭和記者,謹言慎行。

但無聲的提醒對楊遠意並無任何作用,他沒坐一會兒,就轉過頭,試圖從藝人聚集的區域找尋方斐。燈光昏暗的地方,要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楊遠意執拗地看,然後慶幸了一秒方斐這天挑的衣服。

他像夜晚沙灘上一顆珍珠熠熠生輝。

方斐旁邊的人是趙荼黎,他們在聊天,方斐神情平常,隱約還有溫和的笑意。

剛才不是還冷著臉?

哦,他忘了,方斐是個演員,什麽情緒都拿捏到位。

一年前還忐忑的能被輕易看穿的青年,才經過短短三百來天,就舉手投足把真實的自我偽裝了起來。不因為壞情緒影響無辜旁觀者,這是演員的素養,也是成年人世界的黃金交往法則之一。

說笑間,方斐目光流轉,好似不經意地越過重重人群。

他看過來了嗎?

楊遠意呼吸情不自禁地一頓。

可下一秒,方斐半垂睫毛,好似聽見趙荼黎說了什麽話,眼睛彎出月牙的弧度。接著他平視前方,對某人的凝望好似完全不知情。

楊遠意的心瞬間下墜,失重感讓他手腳冰涼。

他忽然覺得,方斐那句“喊停”搞不好並非一時興起。

動作和表情都太顯眼,讓身邊的女士不滿地瞪著他提醒道:“遲到就算了,現在還左晃右晃,被誰拍到拿去做文章的話,你代表的可是嘉尚。”

“我本來也不想參加。”楊遠意滿不在乎地說。

“這麽說,倒是謝謝你給我面子。”

“不用客氣。”楊遠意反唇相譏,“只要您下次別故意給我使絆子。”

“哦?”邢湘並不意外,反而笑了,“你知道了啊。”

“有必要嗎?”

邢湘氣定神閑地說:“那就要問你自己了。怎麽,剛才在找俞諾?”

某個名字現在成了地雷,感受到邢湘話語帶刺而楊遠意也不自覺開始後背發熱。他不想讓邢湘起疑,隨口說了句“不是”,收回視線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窄小區域,假裝認真觀摩拍賣會現場。

邢湘已經拍下了一枚19世紀的古董胸針——正因為她喜歡收集這些東西,楊遠意耳濡目染,才挑出了那枚給方斐的仙人掌。

她挑剔地翻著手冊,忽然說:“其實你現在和俞諾結婚,我也不反對。”

楊遠意詫異地“嗯”了聲,尾音上揚。

“有些事自己非要頭破血流,我是攔不住的。”邢湘面無表情,說的話也平鋪直敘,“小婉離婚讓我想通了,確實,你丟人和我有什麽關系?這麽些年,身邊老空落落的也不是個辦法。要是真非她不可,那隨便你吧。”

她大發慈悲,終於被楊婉儀離婚刺激得唯恐姐弟倆都和她對著幹,於是施舍一點,後退半步,然後寬容地讓他去“找自己的幸福”。

但楊遠意心情瞬間糟透了。

十來年都沒出現過的反骨驟然紮破了那層岌岌可危的紙,楊遠意輕蔑地笑了:“怎麽,如果你不同意,難道還要把我關起來一次嗎?”

“我現在關得住你嗎?”邢湘反唇相譏,“你要是鐵了心風流一輩子,每天男的女的國內的國外的挨個兒睡,我也頂多勸你一句好自為之。”

“那你就別管我怎麽拍電影。”

又有人在出價。

真金白銀,為博美人一笑,拍下了紫檀木的微縮模型。

“看來你到現在都不理解當時被禁足的真正原因。”邢湘略一搖頭,神情悲憫,“如果我不這麽做,你被她拋棄,在國外一無所有的時候只怕才會怨恨我。”

楊遠意輕哼一聲。

“楊遠意,我堅決反對你拍電影,是你拍得不好嗎?”邢湘連名帶姓嚴肅地問他,“你的傾訴欲太強了,性格卻壓抑,這讓你的作品出發點就不單純,表達也太單一。”

“我沒有求你,隨便。”

邢湘冷冷地說:“你的劇本,情緒,都還在受她影響。楊遠意,你已經三十多歲了,卻連自己都控制不住嗎?你做的東西只是自我折磨,我氣你不成器!離開俞諾給你的所有,正面的,負面的任何東西,然後再創作出作品,你捫心自問能不能做到?”

須臾沉默,“自我折磨”四個字毫無疑問讓他痛得要命。

大概全世界只有邢湘還會說他不成熟。

可也就是邢湘,只憑吉光片羽就能看出他的缺陷:急於掙脫的囚籠,心理陰影,他一遍一遍用灰色調與弦樂搭建的聲光電的世界,不是他在表達,而是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