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神佛為證(第2/3頁)

站在這兒越發真切感到人生渺小如滄海一粟,最終會消散在風中。

方斐以前常來玩,讀高中後開始厭惡整個普洲就再也不到這裏了,半山腰的寺廟,熟稔於心的石刻都成了牽絆他的東西——只要不想,就不會在乎。

但帶楊遠意重新出現,想來到底把這裏當成了一個最貼近於少年時代的夢境。

“很漂亮,我之前堪景時這裏在修繕,沒開放。”楊遠意說著,遺憾沒有深度開發,“其實旅遊可以做得更好點,像剛才我們路過的幾個窟都風化得很厲害了。”

“有沒有後悔沒來取景?”

他居然開始打趣自己,楊遠意單手攬住方斐的脖子,沒答是與否,只說:“謝謝阿斐帶我來,看過就行了。”

北灣定格在相機裏,但冶陽的小角落楊遠意暫時只想用眼睛和心記錄。

半山的宋代木質結構寺廟並未開放,不能一飽眼福。他們沿山路下行,過一個拐角,迎面風光大變,豁然開朗。

枯水期的之江流速減緩,蘆葦在低窪處搖晃著,與兩岸山連成一片的水面竟是青綠顏色。天空湛藍而輕靈,而山壁殘存古人題字中如千鈞,古佛垂眸只是沉默,鼎盛陽光傾斜過處,暮靄沉沉,江天一色。

方斐記憶中上次見到同樣的景色忘了是什麽時候,楊遠意也不說話,甚至忘了拿出手機取景——對天地而言這畫面常有,可對他卻轉瞬即逝。

前方不到五米的山壁凹陷一塊,那窟千手觀音靜靜注視他們。

與臥佛不同,觀音像下的土地裏插著不少香燭,最外一圈甚至有幾支剛剛燃盡,帶著稀薄的熱度微微冒著煙。

楊遠意饒有興致地半蹲,觀察地面覆蓋的一層薄薄的香灰。

“這裏有人上香嗎?走兩步就是寺廟,為什麽非要在佛像下面燒?”他問,虔誠地望向千手觀音像。

方斐靠在稍遠些的地方說:“逢五逢十有些老人會來祈福,我外婆以前也會大年初一專程來。這邊的老年人信觀音勝過佛祖,因為觀音有無數種化身。”他說到這兒,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笑了。

“巧不巧,今天是臘月二十。”

“難怪,地上的灰都很厚。”楊遠意重又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香灰,突然異想天開地看向方斐,“阿斐,你要不要也拜一拜?”

方斐愣了愣,半笑不笑地要拒絕:“不……”

“拜一拜吧。”楊遠意強勢地說,拖著他的手在觀音像前站定,“我跟你一起,春節還沒來,但是應該有用的吧。”

或許因為陽光溫暖,曬得骨頭都酥,失去了判斷。也或許楊遠意的“一起”本身極具吸引力,他聽見就走不動路,只剩下遵從一種選擇。

和楊遠意並排站在摩崖石刻前,山道狹窄,身後是茂密榕樹與野草,更遠處江水潺潺。

方斐從十來歲起就不信神佛,因果報應對他似乎從未起過作用,他的上坡路走得跌跌撞撞舉步維艱,下坡卻一日千裏摔得傷筋動骨。

但原本這個下午,他是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

這算不算另一種“神明保佑”?

方斐雙手合十,略低於眼,闔目沉默了許久,對著千手觀音像鄭重鞠躬。

然後他睜開眼轉頭想看看對方有什麽表情,只撿了個漏,發現楊遠意神色緊繃地端詳著觀音像,雙手倒是合在一起,卻好像並無太大的變化。

察覺他視線,楊遠意問:“許願了?”

“嗯,家人身體健康,工作順利,電影票房大賣。”方斐不在意什麽說出來就不靈的傳言,坦坦蕩蕩地和楊遠意對視。

迎著光的方向,楊遠意的眼睛藍得近乎透明:“喔……夠貪心的。”

“還有更貪心的。”

“嗯?”

方斐認真地凝視他:“楊老師一直愛我。”

前夜荒唐還未完全散去,楊遠意卻無端被某個字刺得一時失語。

沒有說破時他能與方斐調情,說些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語,不到24小時前方斐破罐破摔的表白讓他後背發熱,所以一時沖動,默認了他們的關系有所變化。

可不知怎的,楊遠意卻始終不如方斐坦然。

或許是還沒準備好。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真正戀愛過了。

好在方斐很快轉移了話題:“楊老師,你許願了嗎?”

“……時間太短了,沒來得及。”

方斐沒問他為什麽覺得時間短,彎起眼,目光明亮地對他提了個很過分的要求:“楊老師,都說要畏懼信仰,那你敢不敢在這裏親我?”

仿佛是報復剛才的避而不答。

夕陽西下,江水折射到深紅巖壁,是一條一條搖晃的金色光線。

就在方斐以為會再次被他忽視,他突然身體一輕,竟被楊遠意抱住大腿往上擡。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肩膀,下一秒方斐已經坐上了江邊的石質護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