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年前(第2/3頁)

拍攝開始後不久,夏槐來屏州,說是看望方斐,其實也在找機會混人脈。

方斐對此毫不知情,仍做男朋友盡職盡責地迎接他,可對方總悶悶不樂的樣子,在劇組待了兩天,回到平京,就對方斐發短信,要分手。

方斐不明就裏,打電話過去問理由。

“你姐姐妹妹一大堆,哪還顧得上我啊!”夏槐說得格外委屈。

兩個人那會兒談戀愛大半年,算來夏槐先追他,任何進展也是夏槐更主動。方斐猝不及防被發一張好人卡,橫豎以為自己做錯了。

先道歉,保證只當做拍戲,於是夏槐勉強同意復合。

沒過多久,方斐再次被提了分手。

短時間內夏槐的態度反反復復,方斐的狀態也時好時壞。

他對女生沒感覺,演戀愛戲總會想他和夏槐談戀愛的樣子——阿芃的角色和夏槐其實有相似之處。好處在於有了楚茵的引導,方斐表現得十分自然,壞處就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與夏槐的感情出現裂痕,劇本卻還沒到那兒,方斐根本無法入戲。

電影拍攝陷入糾結是常態,可這部戲從一開始就不太順。

楚茵不愛罵人,某天,方斐同一場戲NG好幾次,她終於沉思半晌,最後說:“放你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明早先拍天台那場吧。”

不止方斐,全劇組都愣怔了。

天台是全劇的最後一幕。

阿芃意外死亡後阿暉才知道她為星島富商王先生懷孕的事,他認為是王先生及其元配害死了阿芃,懷著憤怒找上門,卻突然覺得自己沒有立場。

被背叛,同時自己又和蓉姐長期保持身體關系,這件事阿芃知道嗎?

他永遠沒機會問了。

於是阿暉收起了那把用來復仇的水果刀,給蓉姐發短信說“不要再見面”,跑到天台上喝了一整瓶可樂——阿芃喜歡的飲料。

失手倒空了,寬大的白色背心和皮膚都被糖色的飲料染臟。

接下來按照劇本,阿暉把瓶子扔到一旁,雙手一撐,從王先生公司的高樓一躍而下。

楚茵雖不知道他是被反復失戀折磨得形容憔悴,只認為方斐這時失魂落魄,應該能演出萬念俱灰的感覺。與其繼續碰壁,不如讓他試試能不能拍好這條重頭戲。

原本就在公司的布景裏拍戲,調度趕在日出前布置妥當。

夏至以後,一年之中白晝最長,要掐著時間拍,對演員要求極高。

方斐前一天被勒令早休息,本是打算睡覺的,夏槐打電話鬧了一通,他失眠大半宿,從“是不是我哪裏不對”到“分手真的好一點嗎”胡思亂想許多。頂著黑眼圈,淩晨兩點就到了片場,坐下來繼續思考,拍重頭戲的緊張竟消減許多。

他還不太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進得去,出不來。等導演們都到位,楚茵給他講,試了走位和角度,機器全部架好了等開拍,方斐忽然有了異議。

“我覺得……”他猶豫一會兒,堅持說,“我覺得結局不應該是這樣。”

楚茵一愣:“啊?”

天邊已經蒙蒙亮了,所有調度完畢,全都在等他。

方斐說:“我還是覺得阿暉不會自殺。”

關於這段,他們之前劇本圍讀討論過一次,開拍後編劇跟組時又說過一次,但前兩回都被楚茵耐心駁回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要拍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男女主前後死亡,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被迫殉情。

方斐第三次提,楚茵明顯不太樂意了,皺起眉:“你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導演,我真的覺得他不會。”方斐據理力爭,他好像在枯坐兩小時後忽然想通了,“他愛阿芃,也愛蓉姐,也許有一瞬間的沖動讓他能放下所有,可他站上天台,準備用自己的死報復王先生……這不合理。”

楚茵看向副導演,那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撇嘴,示意方斐:繼續說。

“而且這時的阿暉真的無路可走只能死嗎?不是這樣的。”方斐認真道,“他不絕望,他只恨王先生害死了他愛的一個女人。但他卻還有另一個女人,有錢,已經墮落了卻不承認,那麽在這一刻,他要跳,應該會一下子想明白,自己舍不得。”

楚茵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一點:“然後呢?”

方斐拿著道具可樂,指了指逐漸明亮的魚肚白:“城市醒了,阿暉卻沉下去。他要進入這座城市,自殺,又放棄——”

“代表他已經被‘吃掉’了。”

緩慢卻堅定的語速,尾音拉長,帶著笑,這聲音插進對話,好像打破了什麽僵局。

楚茵扭過頭,幾個人次第讓開一條道。

穿襯衫和西褲的男人留著中長發,在腦後紮起時帶有微卷的弧度,他走向楚茵,目光卻透過將散未散的晨霧望向方斐。

那是一雙灰藍的,叫人不敢忘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