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根稻草

那天從金視的演播大樓回到住處已經後半夜,方斐想了想,給楊遠意發了條短信——沒有微信,沒有號碼備注,全憑記憶把11位數字刻在心裏。

科技進步,短信也能保存數年之久,以至於方斐找到楊遠意的號碼再點出發信界面,猝不及防先看到了他們之間最後的聯絡。

-楊老師,今晚能去您房間嗎?

-歡迎

-我想喝點酒

-學壞了?

在這裏戛然而止,之後他好像就大著膽子提起酒瓶去敲楊遠意的房門了。

那是虹市深秋的夜晚,當年金橄欖的頒獎典禮後,為慶祝方斐獲獎,楚茵帶著劇組主創們舉辦了小型的聚會。楊遠意也來了,被灌了兩杯,但他酒量好,清醒著回房間,結果又迎來拿了酒的方斐。

已經有段時間沒見,方斐湊上來就不走。他像沒辦法,一邊和方斐喝一邊說他“跟誰學這麽壞”,方斐借著酒勁兒,趴在他腿上。

“剛才是誰勸我喝,我就跟誰學。”

他仰起頭望楊遠意,眼神亮晶晶的:“楊老師,我表現好不好?”

楊遠意抓著他的頭發,往後梳,指間沾染濕潤的清香。灰藍色眼睛包含了許多來不及說的話,朝他笑時,方斐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下按。

“……你明天一早就走嗎?”

吻著他後背的男人含糊“嗯”了句。

方斐掙紮一下,扭過頭:“那我今天不回自己房間了?”

楊遠意把他的手握在一起,壓向腰,反剪成任人擺弄的脆弱姿態。

“可以啊,他們都喝醉了。”

屏州的日子像世外桃源,像夢,像虛構的電影。

那的確是瘋狂而完美的結局,一切都停在最恰到好處的地方。

翌日再醒來,他跟楊遠意說了自己的決定。

他趴著說,看向坐在床邊抽煙的人。

楊遠意完全沒有預料到,難得露出點失措神情,但楊遠意到底是楊遠意,片刻後又回到了不露聲色的溫柔樣子,撫摸他的頭發,拉起輕而蓬松的被子遮住方斐赤裸的肩膀。

“你決定好了就行。”楊遠意說。

然後對他提了那個荒謬卻又合乎情理的要求。

現在記起方斐有點想笑:他那會兒還是太年輕了,天真得近乎愚蠢,自己寫了個自以為戲劇化的結局,還以為楊遠意會有一些放不下。

到底是他道行最淺,只一點甜頭,又忍不住試探對方。

忽略字裏行間的曾經中規中矩地輸入:“楊老師,我是方斐。今天承蒙照顧,先回去了,之後您有空再聯系我就行。”

收到回音,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楊遠意就一個詞:OK。

方斐並未第一時間就看到,楊遠意的短信發過來時他正在被何小石罵。

“你當自己還是剛拿獎的時候呢?這個不接,那個不要。拎拎清好伐啦方斐!以前,現在,哪怕最紅的那幾天都是資源挑你,你哪來的本錢去挑資源?你當自己是趙荼黎還是蕭明卉?人家是金主爸爸排著隊送錢,你呢?!”

“……”

“那可是金視啊!你倒好,五分鐘就給我攪黃了。我說陪你去陪你去,你不同意,好得很,沒人打點,人家當然指著你欺負!清高不能當飯吃,你看看夏槐,豁得出去吧?我告訴你吧,夏槐現在一個中插商務就是這個數!”

何小石伸出五根手指,沒得到回應後氣得一屁股坐下。

布沙發“嘎吱”響了幾聲,他嫌棄地看一眼,再看方斐神遊天地似的發呆,越發惱火:“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在聽。”方斐平靜地說,“金視安排我和易繹一組,我有什麽辦法。”

“你不是有個同學在當導演嗎?”何小石反駁他,“不知道去跟人家套下近乎、多說幾句好話?鏡頭比倒貼錢上節目的還不如,真當評委誇你就會賞識你?”

方斐無話可說,只好裝作聽不見,繼續放空了。

當年他簽何小石,完全因為夏槐簽得早,半哄半騙讓他和自己一起。這人確實有手段,可方斐不喜歡他,在與夏槐分手後更加不配合,時常被何小石氣急敗壞地罵。

“方斐!”何小石提高了音量,“我警告你啊,經紀約是還有半年就結束,但你要沒賺夠,我可以要求你續約的!”

眼睛動了動,方斐“哦”了一聲。

何小石:“我手頭還有個綜藝,打算讓你去。不太正規,說不定會被女嘉賓吃豆腐,辛苦是辛苦了點,但報酬很不錯。”

“我不去。”方斐斬釘截鐵地拒絕。

“不去也得去!”何小石比他更堅決,“公司不養白吃飯的人,合約還沒結束一天你就得聽我的!”

方斐嘴角輕輕地抽動,很不服。

何小石軟硬兼施,這時又同他講起了道理:“阿斐,我真只為了錢嗎?你數一數,今年過了八個月,你開工幾次?夏槐一飛沖天就把你踹了,你不平衡,我理解,但咱們不說為自己打算,想想你父母你家人,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