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光

“楊遠意?”傅一騁愣了愣,“才敲定沒多久,連合同都來不及簽,誰給你透的風?……不對,你居然知道楊遠意?”

方斐想著理由,傅一騁的手機好險響了。

他接起來,那邊不知講了什麽,傅一騁的面容即刻嚴肅。應著“好”“馬上來”,他朝方斐做了個動作,對方明白他這會兒忙,點點頭示意他趕緊去,自己則指了指化妝間。

準備開門前方斐還沒回過神,他頭暈,不知是天台風吹的還是因為灰藍色的眼。

楊遠意。

這個名字像神不知鬼不覺種下的蠱。

不痛不癢,平時根本沒發作過,甚至不會引起過方斐任何一絲的情緒波動。可一旦見了人,意識到他就在自己面前,那些個荒誕的、曖昧的、意亂情迷的夜晚鑄成了一座山,又像洶湧的浪,沉甸甸冷冰冰地壓向他。

壓得他喘不過氣,連帶著後面的混亂回憶與這幾年的種種都如走馬燈在眼前閃回。一陣一陣的白光,方斐幾乎頭暈目眩。

如果沒有楊遠意……

方斐很難想象那個夜,從評委口中念出的名字不是自己的,他現在又會如何。

傻站著兩三分鐘不動,化妝間門搶先一步從裏面被推開。

方斐連忙後退,但還是差點撞了鼻子。

是易繹,妝容衣服收拾妥當,剛接到準備錄影的消息要第一個趕去和老師們套近乎。

他感覺方斐沖撞了自己,臉色一沉,立刻拿鼻孔看人。可易繹個子比方斐要矮點,兩人對峙時神情滑稽惹得工作人員都偏過了臉忍笑。當事人卻沒意識,把熱咖啡放回助理手裏,陰惻惻地冷哼。

“方影帝,這麽沒眼力見兒,難怪你會被封殺呢。”易繹掛著微笑,看上去只是在和他寒暄,“你知道那些個‘總’們怎麽說你?”

方斐心想:“別這麽叫我。”

見他不語,易繹笑開了,說話聲音更小:“他們啊……都說你是個,假裝清純的婊 子。”

方斐垂下眼,到底沒理會意義的冷嘲熱諷,只輕輕往旁邊挪了一步。

他看向易繹,皮笑肉不笑地說:“借過。”

這幾年競演類綜藝風頭正盛,金視是搞綜藝的一把手,自然不會錯過。

唱跳都嫌審美疲勞,節目組換了個殼子,改做什麽“演員的修養”。從消息放出來,別說小演員擠破了頭,連帶那些已經有點名氣的二三線,都恨不得自降身價簽合同,為的就是從金視分一杯羹。

除了後續有可能的綜藝、影視和商務,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

節目組下了血本,請的4個評委無一不是國內重量級導演和自帶資源的影帝影後。

影視劇來錢快,好成名,還不用靠太多實力,對浮躁又急功近利的小演員們而言,節目是否大爆倒還在其次,有機會在這些人面前刷個臉才簡直叫千載難逢——萬一真靈光乍現被哪位看上了,飛升電影咖或者加入大制作,還用演那些撲街網劇慢慢攢履歷嗎?

金視要推這節目的姿態明顯,報名人數太多了,背後利益博弈你來我往,最後篩選進節目的所謂“新人演員”要麽背後有金主,要麽是近來多少風光過幾天、自帶熱搜體質的準流量,一準都沖著火去的。

對比之下,方斐格格不入。

盡管他才是這裏面唯一正經拿過獎的。

兩岸三地各有一個“金”字打頭的電影獎——舉辦地在虹市的金橄欖、台海的金玫瑰和星島的金禾獎——偏向口味不相同,合在一起就代表了華語電影世界最重量級的榮譽。至今,影壇不少新人得以走向巔峰,都是從這三個獎開始。

方斐六年前意外入行拍電影,四年前獲金橄欖的最佳男主角時21歲。

他短暫地有了一會兒名氣,還沒習慣接踵而至的紙醉金迷,又更快地失去了它們——烈星影業的副總看上方斐,想要和他“進一步發展”,經紀公司恨不得抱上對方大腿,忙不叠地給了方斐酒店房號。

哪知副總在房間裏左等右等一夜,連根頭發都沒看見。

因這一出,商業合作被迫提前終止,定好的劇組臨時換人,方斐最潦倒那段時間去面試龍套配角都面不上。

盡管知道有人從中作梗,但方斐一個沒背景的小演員,路是自己選的,能搬出多大咖位的救兵開路?

如果孑然一身,說不定就退出這場漩渦,但方斐有經紀約壓著,不得不繼續沉浮。靠著鑲邊的綜藝和拍廣告,方斐勉強在平京維持住了生活。

現在經紀約終於還剩半年,他下定決心結束就退圈,哪知這次被傅一騁半騙半勸地把簡歷投到金視。

以方斐如今名氣能來這節目,傅一騁不知在背後為他說了多少好話。

傅一騁是他大學時的朋友,兩人不在一個專業。他沒工作那段日子,傅一騁進了金視,師從圈內頂尖的綜藝制作人溫婷,兩人的地位掉了個個兒。傅一騁本可以和他斷聯系,可不僅沒斷,反而明裏暗裏替方斐拉了不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