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日集宴10

江蘊也在想。

想隋衡懷疑到了哪一步,想今晚能不能逃過一劫。

他今日一通攪和,顏氏雖沒有力壓太子府,太子府卻也沒討到什麽便宜,隋衡想利用春日宴壓顏氏一頭,並將第三股文官力量打入隋國朝堂的計劃算是暫時落空。

他早在作出決定的那一刻,就已經預知到可能面臨的危險,但他別無選擇。

隋衡是隋國太子,不是一般莽撞武夫,他有智慧,有頭腦,還十分有謀略,就算昨日歡喜他戰勝顏齊,拿下文類魁首,沒讓太子府當眾丟臉,今日也會漸回過味兒來。

他會懷疑他,再正常不過。

簾外明月高懸,星子疏落,夜色正是濃密。

已經有一會兒功夫了,隋衡還沒有回來。

江蘊知道他在做一個決定,甚至有些懷疑,待會兒他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將他關起來,或打入大牢。

江蘊彈得越發心不在焉。

但他內心尚算平靜。他已經做了身為江國太子,所能做的全部事,暮雲關的軍務布防,有範周與雲懷在,也可安心。

之後的事,只能盡人力聽天命。

就算真的難逃一劫,死在這個陌生的都城,他也算沒什麽大的遺憾了。

他讓公孫羊離開的那一刻,已經做好了壯士斷腕,隨時赴死的準備。公孫羊不懂,範周會懂。

他只希望隋衡能看在他們這些時日“露水情分”的份兒上,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

這般想開後,江蘊反而能專注到曲調上了。

說不準這已是他最後能做的風雅之事了,若不是身體不允許,他是真的想再彈一次《鳳求凰》的。

江蘊垂眸,反思了一下,擺正態度,將曲調撥轉回正常。

又一道冷風穿堂而過,他忍不住咳了聲。

這時,簾幕忽被人大力一掀,隋衡走了進來。

他微喘著氣,顯然是疾步走來,一張臉凝重而緊張,雙目直勾勾盯來,仿佛燃著兩團火。

江蘊指下未停。

在隋衡開口前,先道:“能不能讓我先彈完……”

話沒說完,身體忽一輕,已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攔腰抱了起來。

“對不起。”

他聽到上方人啞聲道。

江蘊擡頭,有些不解的望著隋衡。

隋衡懊悔:“對不起,孤不知道,不知道你病了。”

江蘊更奇怪。

他以為,他是過來發落他的。

而且,他只是穿的有些單薄,被風吹得有些冷,故而咳了兩聲,並沒有生病。

隋衡已直接抱著江蘊進了床帳內,呵護珍寶一般,將江蘊小心翼翼放下。

他道:“為何不告訴孤,你病了?”

江蘊不知道怎麽說,只能平靜看著他。

落在隋衡眼裏,變成了一種無聲責怪。

隋衡越發愧疚。

“孤已讓嵇安去叫禦醫過來。”

“你先好好躺一會兒。”

他握著江蘊手腕,後知後覺發現小情人手有些涼,繼而意識到他身上只穿了一層薄薄的春衫,方才卻被他勒令坐在風口處,彈了那麽久的琴。

他真是個混蛋。

禦醫是在隋帝和皇後那邊隨侍的,這一叫,勢必要驚動顏皇後,江蘊不想鬧出太大動靜,便道:“我沒事,不用麻煩禦醫過來。”

“這是他們的職責,豈能算麻煩。”

隋衡像一只闖了禍的小狗。

他問:“還難受麽?”

江蘊搖頭。

他都已經做好今晚在牢房裏過夜的打算了,此刻能躺在柔軟的被褥上,不僅不難受,還覺得有些幸福。

雖然此人陰晴不定的有些不正常。

明明方才還怒氣沖沖的,不知為何出去一趟,回來就像變了個樣兒,還非要說他病了。

江蘊手腕被他握的有些疼。

他力氣大的,好像要捏斷他似的。

便問:“你可以……先松開麽?”

隋衡“哦”了聲,立刻松開手。

江蘊悄悄活動了一下手腕,隱回袖中,越發奇怪,他為何這般好說話。

不多時,禦醫便過來了。

禦醫本來都已經準備就寢了,突然被急召過來,有些懵然。

一進來,見床帳內躺著個漂亮清雅的小郎君,忙低下頭,要跪地行禮。

隋衡起身,讓他免禮,趕緊近前診病。

這位殿下出了名的蠻橫脾氣差,禦醫不敢怠慢,忙提著藥箱趨前,請江蘊伸出手腕。

江蘊依言伸出垂在身側的右腕。

禦醫墊了帕子,手指搭上去,仔細診脈。

隋衡雙目寒光四射的立在一邊,緊盯著他,問:“如何?”

這短短片刻功夫,如何能診出來。

禦醫只能硬著頭皮答:“老臣正在看……”

隋衡心一下揪起。

他自小是個小鐵人,筋骨強壯,很少生病,下意識覺得,禦醫診得越久的病,越是大病。

聯想起樊七方才的話,他簡直要急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