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誰說毀滅轉瞬即逝?’

‘取死,永遠都是‘過程’。’

畫卷展開,諸神晚宴全然展現其上。

十數道形態不同的金色紋章在天空中顯現,它們各有自己在星空中的對應位置,卻又只得於此一界往來。

每個神都與另一位大神對坐,祂們不是神職相對,就是相輔相成:如‘欲望’與‘戰爭’,如‘愛’與‘商貿’。

背生雙翼面目模糊的侍者們穿行於宴會場內,為每一道紋章下的主從神們呈上美食酒水。“文明的發展如此使人滿足!”祂們大笑,“歲月的變遷如此令人痛苦!”

在這漫長的宴會中,諸神伸手撥動世界與輪回,導演了一幕幕悲喜故事,肆無忌憚的玩弄萬物。

可漆黑幻影般的毀滅之神卻長居角落之中,只是在黑暗中透出一雙猩紅的眼睛,饒有興味的旁觀一切。

祂的對面,沒有任何紋章存在。與會十七位大神,祂是唯一落單的那個。

但這場宴會,本就是他的樂趣所在了——

諸神皆為祂的獵物,正在祂的國裏經受漫長的毀滅,又向死而求樂。

地上的人們怎樣……沒誰在乎。

夜幕即將覆蓋神的國。

一位英雄,出現了。

……

那是一道孤單的身影。

英雄走進華美光耀的天上之宮,衣衫襤褸,手持戈矛。他身形高大、長發雜亂,說是英雄,可看起來就像個乞丐逃兵,同一切靚麗外表的修飾詞都毫無關聯,甚至不配步入神宮之中。

但他的確走了進來,無人可擋。

而直到他站定在宴會場內,將長矛頓於地上,撩起長發挺直身形,才有人看出:那不是‘他’,而是‘她’。

那是個高大強壯的女人,容貌帶著粗獷的鋒利,濃重的侵略感與力量感自她身上彌漫而起。

可她看起來並不年輕了,臉上都多出細密皺紋,只是深邃的雙眼一如既往的明亮,泰然直視身影通天徹地的諸神。

諸神正視了她。

因為她的強大。

也因為,上一個給祂們這種感覺的,是‘生命女神-列克西妮婭’,而祂的雙生兄弟‘毀滅之神-列克辛斯’就在一旁看著祂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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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與‘毀滅’也是一對相對的神職嗎?”名叫維斯特的少年神職者小聲問,“祂們為什麽會是雙生子?”

“因為‘它們’並非‘相對’的,孩子。”柯瑟爾波德溫聲道,“‘生命’指的是‘開始’,而有開始,就會有終末。”

生與美的存在,將使毀與死的存在更加穩定,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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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你為何而來?”諸神問。

“為求生路而來。”英雄說。

“你要往哪處去求生路?”諸神問。

“從‘生命的繁衍’、‘文明的發展’與‘歲月的變遷’裏。”英雄說。

“那你要去地上找、去人中找、去夢裏找。”諸神說。

“地上沒有了‘生命’,因你們的殘酷冷漠。人中沒有了‘進步’,因你們的麻木不仁。”英雄說,“至於夢裏,這不就是一場夢嗎?在終末到來之前,自欺欺人的夢。”

眾神哈哈大笑,泰然飲酒。於是歲月的變遷就流入祂們喉中,世界就又少了一份‘可能性’。

“總比一塊活著的墓碑來說話強!”戰爭之神笑道。

“總比一份無望的掙紮來說話強!”智慧之神笑道。

“總比一朵將敗的鮮花來說話強!”四季之神笑道。

“我不是來說話的。”英雄說。

她從腰間解下一個錢袋,擲於地上。於是華美地面就被麻布的袋子砸中了,從中濺飛出零散銅幣來。

指腹大的輕小銅子兒滾落在地上,發出丁丁零零的聲音。

“我十五歲走出家門,現在我五十五歲了。”英雄說,“不得不承認,這條路很長。”

“我第一次死亡時,是看到一顆我生命中的太陽隕落,後來她成為了我靈魂的一部分,我成為了她的墓碑。”

“我第二次死亡時,是看到一顆眾人的太陽隕落,後來他也融入我的靈魂,我刻上了新的名字。”

“我第三次死亡時,是看到一群世界的太陽隕落,後來他們都融入了我的靈魂,我成為了一個群落、一個紀念碑林。”

“我的第四次死亡,是看到大地之上混亂不堪,人們被你們玩弄如玩偶,上演永無寧日的絕望與背叛……”

諸神沒有人看上去在乎她,祂們轉回了身,歡欣鼓舞、飲酒作樂。

“……你們知道嗎?”英雄緩聲問,“在人間,十三枚銅子兒能買到一塊面包,也能買到一個人。”

黃金的毀滅徽章自她身後浮現,淡薄而脆弱,卻令諸神陡然轉回頭來。

“新毀滅……?!!”祂們失去了從容鎮定,驚聲尖叫,“為什麽?!”

祂們看向毀滅之神,只看到悄然毀滅的毀滅,又看向衣衫襤褸的英雄,看到了神光漸亮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