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長寧九年

長寧九年, 舅舅最後這趟從定州出發去滄州之前,差不多把全額的錢款都已經墊付過了,說明很信任對方, 也不擔心對方跳票。

舅舅經商多年,最不缺的就是謹慎。

他能這麽做, 是十拿九穩。

但舅舅還是擔心意外,也讓魯伯從庫房和錢莊提了銀子和銀票以作不時之需, 所以這趟生意,在舅舅眼中就是已經全部敲定, 走個形勢。

這種情況下, 這筆印子錢突兀到了極致。

十年死簽的印子錢, 利滾利都不知多少,舅舅自己就是做生意的,怎麽會去借這種錢?

但凡商人,只要腦子清醒都不會。

一般借這種錢的都是賭徒,敗家子,舅舅哪一個都不沾。

剛才圖光也說了,舅舅是被逼簽的印子錢, 那就是從這裏開始,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變化,舅舅預期之外的變化, 也是從這裏開始, 將舅舅帶上了不歸路。

“當時具體是怎麽回事,你還記得嗎?”溫印問起。

溫印聽得緊張,手心都是冰涼的。

圖光頷首, “當時我在學堂, 知曉的事情不全, 後來區叔叔也應當是因為印子錢的事情離開的匆忙,再加上當時我家中有事,又遇到滄州那場動亂,所以,我也不清楚全貌,只能零零散散將記得的拼湊出來,婁老板您看看有沒有什麽能綁上忙的?”

溫印點頭,“好,圖公子,你能想起來的都盡量說,看看能不能湊在一處。”

圖光一面想一面說,“時間有些長樂,記憶難免有些模糊,我先挑記得的說。我最後一次見區叔叔,是他說他要出趟遠門,大約五六日回來,叮囑我功課不要落下,他回來的時候要考我。我那時候剛去學堂,哪門功課都應付不過來,學堂裏的同窗都是年紀比我小的,就我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但我告訴區叔叔,放心,我會好好學的。所以我一點不敢大意,每日都讀書到很晚,一整日一眨眼就過了,興許是早前沒怎麽讀書的緣故,當時就覺得好像打開的一扇新的大門,求知若渴。就這樣,一不注意,忽然發現已經過了十余日,但區叔叔還沒回來,我心中有些擔心,但我不知道去哪裏找他,那個時候只知道他去見人去了,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直到有一天從學堂回來,途徑錢莊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區叔叔身邊的趙伯。”

趙伯,溫印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她沒見過趙伯。

但魯伯給她復盤的時候提起過趙伯,趙伯是隨舅舅去了滄州,而且也沒回來過,在當時,一起發生了事故,被埋在泥土下。

圖光說的都是真的。

溫印看著圖光,圖光繼續道,“我認得趙伯,趙伯一直同區叔叔在一處,所以看到趙伯我就上前去招呼,不知道區叔叔是不是同趙伯在一道,如果不在也能問問趙伯這處,區叔叔怎麽還沒回滄州。但當時趙伯行色匆匆,急急忙忙的,看到我,就同我說,東家有些事還沒回來。我想這也是生意上常有的事吧,但正好這個時候錢莊的掌櫃來了,估摸著當時很急,掌櫃以前也見過我同區叔叔在一處,誤以為我是區叔叔的人,又正好我同趙伯在一處,也就說話什麽的都沒避諱,直接問趙伯,我隱約記得原話是,這怎麽回事,這印子錢是被逼著簽的吧,十年的印子錢,利滾利要多少,旁人不明白,你們東家不會連這個帳都算不明白吧?”

溫印倒吸一口涼氣,那就是趙伯已經到錢莊去提銀票了。

錢莊掌櫃說的沒錯,舅舅不會算不明白。

溫印目光微垂。

圖光繼續道,“我當時其實聽不大明白,但是對錢莊掌櫃這句被逼簽的印子錢印象很渴,很快,也在趙伯這裏得到了證實。趙伯當時應當也在著急中,也沒顧及到我在一側,就同錢莊掌櫃說,沒辦法,人都扣下了,不簽就要出事,東家手上正好有些銀票和現錢,就先給對方了,也同對方說大家都是混口飯吃,他不會計較這些,出來做生意,破財免災,錢給夠了,務必留他性命,東家夫人要生了,他想回去見見孩子。就這樣,對方也答應了,手上的銀票先給了,剩下的,讓我趕緊來錢莊提,也就這幾日的功夫,沒多少利息前,銷賬就好,人沒事是關鍵的。滄州這處人生地不熟,日後多走動就好……這是錢莊掌櫃和趙伯當時的原話,我也是這樣知道區叔叔被逼簽了一筆印子錢的。”

“那後來呢?”溫印掌心緊張攥緊。

都到了扣人這個地步,就是強逼著給銀子了。

而且有舅舅的簽字畫押,和鑒章,就算是告到衙門,衙門也不一定能處置,更何況,還不知道衙門這處是不是也有勾結在。

雖然知道最後還是出事了,但溫印聽得背後發涼。

“當時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城中開始戒嚴,大肆搜人。”圖光忽然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