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4頁)

“什麽年歲,也想多活幾日,哪裏人人都像先帝一般自傷,要是你與先帝有子……”鄭氏掩口,不欲提她傷心事,只是臨別淚漣,悄聲道:“朝陽長公主聽說要回來了,宮裏只怕又是好一場亂,你一定要小心些。”

朝陽長公主三十余歲才出嫁,與先帝感情一向很好,直到新帝即位,才授她丈夫外任,令她隨夫出京。

她點點頭:“我省得。”

新帝是中宗重孫,繼位之後雖然礙於朝陽長公主手中權力,不敢對先帝們的牌位有什麽非分想法,然而還是將自己的生身父母接入宮闈,奉為太上皇與太後,冊立姑祖母南平長公主為大長公主。

礙於新君與長信宮的態度,內廷過了沒多久便從喪葬的氣氛中解脫出來,開啟了日夜尋歡的歲月,太後大抵是寂寞太久,是個很愛熱鬧的人,常邀舊時親眷入宮玩樂。

只是他們壓抑卑躬屈膝太久,堂堂宗室,竟比窮人乍富還要令人咋舌,寄情五石散,玩樂的方式很是特別,令臣子為之羞慚。

昔日的女官含桃雖然失去權柄,但依舊有參與宴會的資格。

用於宴飲的宮殿時常燃著幾車沉香,無止境地揮霍先祖們的積蓄,她習慣了先帝清淡舒和的喜好,入殿後不免因為香氣濃郁而嗆咳。

然而掩袖低頭咳嗽,卻不免看見奢華波斯地毯上醜態畢露的男女。

那些男女大概是服了五石散,亢奮不似正常人,其間醜態,令人發指。

“女官自幼入宮,可識此物耶?”南平大長公主與太後亦服了藥,醺醺然若俄而登仙,調笑道:“先帝可有此雄壯,能令卿卿登極樂否?”

南平大長公主年歲雖長,但風流與癲狂卻隨著權欲和服食烈性的五石散愈發顯露,搖搖頭,又去好奇這位女官與先帝的內廷事,輕佻問起夜裏短長。

她的頭頂已經摘了白麻,只是推言老邁,不施脂粉,不禦珠翠,雖然對此感到惡心,但卻仍能維持淡淡笑意:“我早如枯木,心不生波瀾,是以先帝信賴倚重。”

夜半宴散,自有羽林郎加入夜歡,侍奉太後枕席,她悄悄退下,回到自己住處。

麗景殿她一直住著,新帝也算沖齡繼位,好不容易捱過先帝當政時期卸下面具,正是貪玩放縱,沒空叫她搬出去。

她提筆凝思,寫了一封信,交給一直隨在身邊的心腹,請她送出宮去。

“親自交付朝陽殿下,不得藉他人之手。”

如今宮禁廢弛,夜間宵禁倒是松了很多。

宮中夜半時有荒謬聲音,偶有一二琴音,亦無人疑心,也無人細聽。

她撫琴默然,忽見書冊一頁“使君輩存,令此人死!”,不覺潸然,啟窗遠眺。

這大概就是她唯一能盡的綿薄之力,為著他那許多年得不到回應的愧疚與情意。

……

楊徽音驀然從夢中驚醒,她直坐起身,以手撫心,試圖壓抑那陣強烈的心驚,等到回過神來忽見滿殿昏暗,似乎很是陌生,連忙叫皖月她們進來。

皖月見娘子珠淚盈眶,猜測她是做了噩夢,連忙點了燭火,過來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娘子莫怕,聖上還在前面呢,奴婢們都守著您,您怕什麽?”

她都覺得好笑,只是又不敢:“您也好大的年紀了,怎麽還怕做夢?”

然而娘子聽見聖上兩個字,幾乎是立刻起身,向女官要了燭台,不避嫌疑,往前殿急趨。

聖上今夜歇下的也早,他固然存了和心愛女郎親近的意思,但母親給的方子宮裏已經許久沒有人做過,他也是心裏掙紮過幾番才拿給太醫院看,雖然他近來在子嗣上的熱切期盼與別的君主並沒有什麽不同,然而他不願意叫瑟瑟有婚前懷身的可能。

“瑟瑟,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守著皇帝的內侍見是楊娘子執燭火披發而來,不敢阻擋,反倒是聽憑她直入,驚醒了聖上。

楊徽音見他安然無恙,剛醒便坐起來整理寢衣,心中一塊重石落下,將燭台放到桌案上,淚如滾珠。

“聖人,我睡不著,”她伏在聖上膝邊,要是見不到他或許也沒什麽,奴婢們進來查看過,也就重新躺下睡了,可有他拍著頭安撫,愈發安心表露自己的害怕,哭得喘不上氣來:“我要郎君抱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