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過了很久。

當她的聲音消融在夜風裏,聲控燈也默默熄滅,令琛的身影再次隱於暗處。

黑暗和寂靜會放大人的神經感官,在這偌大的琴房裏,祝溫書能感覺到令琛在看她。

也能感覺到空氣裏隱隱浮動著一股細而密的情緒,來自與她遙遙對望的令琛。

而他沉默太久,久到祝溫書覺得這是他的憤怒在蓄力時,他突然起身。

祝溫書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走到她左側墻邊,擡手一摁,琴房突然燈光大亮。

而令琛似乎一時難以適應這麽明亮的燈光,他的手掌還搭在墻上,低頭閉眼片刻,才轉過身來。

“你怎麽才來?”

“路上有事故,高架橋堵了很久。”

祝溫書見他神情倒是平靜,不像是很生氣的樣子,兀自松了口氣,“抱歉抱歉。”

令琛丟下一個“哦”,轉身朝角落走去,拎起一把吉他,曲腿坐到階梯上,低頭隨意撥弄出幾個音節。

祝溫書不是一個懂音樂的人,但她能感覺出這段不成型的曲調聽起來有些輕快。

可令琛又坐在那裏不說話,讓她摸不清這人到底還生不生氣。

就在祝溫書幹站著的時候,令琛看了她一眼。

“你坐。”

祝溫書:“好的。”

坐是可以,但坐哪兒?

除了那張離令琛很遠的鋼琴椅外,這間房好像沒別的凳子。

令琛還在自顧自地彈吉他,祝溫書環顧四周,最後走向台階,掖著裙子坐到他旁邊。

鼻尖忽然拂過一陣洗發水的清香,令琛指尖下的曲調忽然快了一拍。

音盲祝溫書對此毫無察覺,只覺得他隨手彈的曲子還挺好聽。

簡單,卻不松散,靈動又斑斕。

在這安靜的晚上,彈撥樂器特有的清澈音色與月光和鳴,在夜色中翻湧流淌。

等祝溫書驟然回神,一曲已經終了。

令琛捏著撥片,扭過頭來,兩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祝溫書意識還在剛才的曲子裏沒有完全抽離,下意識就問:“你彈的什麽?真好聽。”

“新歌,還沒發。”

令琛收回視線,撥片在弦上輕劃,“祝小姐,你是第一個聽到的人。”

他的聲線低沉卻很幹凈。

聽到這句話時,祝溫書感覺自己心尖和他手裏的琴弦一樣,在輕顫。

“噢,這樣啊……”

她微微別開臉,腦子突然有點轉不動,“那你剛剛在鋼琴那兒唱的那首呢?也是新歌嗎?”

“……”

斷斷續續的音節突然停止,令琛手指垂在吉他上,看向祝溫書。

他的眼神沒有什麽壓迫感,但祝溫書卻感覺四周的空氣好像忽然有了重量,沉沉地壓著她。

“挺新的。”

“五年前才發表。”

祝溫書:“啊?”

令琛別開頭,不再看她,嘴角勾了一下,卻沒浮現任何笑意。

“就是你最喜歡的那首《小蠶同學》”

祝溫書:“…………”

漫長而死寂的幾秒過去,祝溫書幹巴巴地眨眼。

“你聽過著名教育家蒙台梭利的名言嗎?”

令琛擡眉:“嗯?”

祝溫書:“我聽過了,我就忘了;我看見了,我就記得了;我做過了,我就理解了……”

說道後面,令琛的表情越來越淡,祝溫書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沒底氣,甚至連最後一個字兒的音都吞掉。

她終於不再掙紮,閉了嘴。

好像也沒必要再刻意解釋什麽。

她其實真的聽過這首歌,剛剛旋律響起她就覺得耳熟。

但她也是真的一時之間沒想起來是哪首。

“緊張什麽。”

沉默片刻後,令琛倏然起身,和祝溫書擦肩而過時,祝溫書聽見他說:“我又不檢查作業。”

聽到“作業”兩個字,祝溫書的睫毛輕顫,大腦閃屏,那點尷尬的憂愁突然變成令思淵寫的那篇秋遊作文。

擡頭再看向令琛時,他正彎腰放吉他。

祝溫書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從他的腰身,一寸寸地……往下挪。

看了一眼,她迅速移開目光。

隨後,沒忍住又看一眼。

這屁股……不算大呀。

不過還挺翹。

“你在看什麽?”

令琛的聲音忽然響起。

祝溫書像偷窺小姑娘洗澡被抓包了一樣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

“沒什麽,就是我看你好像挺忙的……沒什麽事的話,我拿了票就先不打擾你了。”

令琛沒說什麽,“嗯”了一聲,朝鋼琴走去,翻出那張夾在樂譜裏的門票,朝祝溫書走來。

就在他們只有一步之遙時,祝溫書伸手要去接,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隨後,令興言的聲音響起。

“沒呢沒呢,明總您放心,我們合作這麽愉快肯定續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