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頁)

雖然景星闌總感覺它說這番話時那張黑煤球似的貓臉上莫名有些虛張聲勢的感覺,但聽完之後他只覺得好笑,並沒有半分被威脅的自覺——

他當然不會做對不起喬鏡的事情!

聽到景星闌主動提起008,喬鏡有些驚訝地看了男人一眼,倒也沒問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只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告訴你,是我帶你到這個世界來的,所以自然要對你負責。”

景星闌心念一動:“對我負責?”

“對,”喬鏡認真道,“我知道你心裏有落差,但是不要緊,我有錢。”頓了頓,他又盡可能委婉地說道,“其實我的稿費還挺多的,所以你就不用去幹那些……那些體力活了。”

景星闌:“…………”

搞了半天,他哭笑不得地想,原來喬鏡真把他當成那些靠搬運貨物來維持生計的碼頭勞工了?

不過就當初景星闌那一身打扮,連許維新都懷疑了半天,也難怪喬鏡會這樣認為了。

男人本想解釋,但忽然靈機一動,咽下了到嘴邊的話,轉而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真的嗎?那以後的日子裏,就拜托喬老師了。”

他笑眯眯道:“我就負責在家燒飯做菜打掃衛生,你負責掙錢養家糊口,分工愉快,怎麽樣?”

喬鏡:聽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只好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景星闌這個說法。

不僅如此,老實的青年還轉身從書桌上了鎖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錢袋子,認認真真數出十枚銀元,放到了男人的掌心。

景星闌:“這是?”

喬鏡:“這個月的生活費。”

景星闌:“…………”

黑發青年還一本正經地叮囑他:“十枚銀元夠用很久了,但最好還是稍微省著點兒花。最近城裏物價很貴,生意都不太景氣,我擔心哪天報社就發不起稿費了。”

景星闌沉默了。

他神色復雜地盯著手中的十枚銀元,當初還在國外留學的那會兒,這麽多大概也就夠他買兩本教材,如今,卻成了他們一家一個月的生活費……

怎麽說呢。

突然就感覺,肩上的擔子又沉重了一些啊。

*

《東方京報》報社內,許維新表情愣怔地盯著自己淩亂的桌面。

桌上攤著的,是喬鏡通宵寫完的稿子,《眾生渡》的前三萬字。

他坐在座位上,遲遲沒有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這位總編才長嘆一聲,點燃了一支雪茄,默默地走到了陽台。

其實之前在看到《乞兒》時,許維新就有這種預感了。

當時他就說過,晏河清,或者說喬鏡,十年之內必能夠打響自己的名聲,在文壇上嬴得一席之地。

——現在看來,還是他想得太保守了。

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一塊尚待打磨的璞玉,而是一顆已經基本雕刻完畢、只差一次機遇便能夠大放光彩的鉆石啊!

然而,讓許維新既激動又糾結的,並不是因為喬鏡這本《眾生渡》寫的不好。

恰恰是因為寫的太好了,太真實了,太誅人的心了……許維新才會擔心,這本書,恐怕會在整個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寫女人的文學,古往今來有很多;

寫青樓女子的文學,數一數倒也不少;

但是寫成喬鏡這樣,宛如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淌著血、讓許維新讀完一頁就必須要站起來緩一緩,等做好心理準備後才能有勇氣繼續往下看的,古往今來幾千年,也就獨此一家了。

明明是不同身世、不同地域、就連容貌品性都完全不一致的七名女子,有秦淮河畫舫上的名妓,艷名遠播,訪客絡繹不絕,日日抱著琵琶唱著金陵曲,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有上海灘歌舞廳內出了名的百靈鳥,一襲紅裙,顧盼生輝,多少男人對她求而不得;

還有從小生活在妓院喚老鴇為“媽媽”的娼妓之女,性格天真爛漫,小小年紀不愛學針線女紅,也不想著如何討好男人,偏偏對路過和尚講的佛經聽入了迷;以及因為丈夫欠債、被當做賭債賣到城市邊緣最下等“釘棚”內的年老色衰妻子,盡管每日被客人和龜公打罵虐待自身難保,卻偏執地認了一條跛腳黃狗當兒子,哪怕自己餓著肚子,也堅持要分給它一口吃食……

這只是一個開頭,許維新不知道喬鏡想為這些女子安排怎樣的結局,但他有種預感,無論是書中的名妓還是最底層的娼妓,恐怕她們最後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就連晏河清給這本書起的名字,《眾生渡》,許維新都琢磨了很久。

佛渡眾生,渡的是誰?

或者說,這些女子,真的有被世人算在“眾生”這一行列中嗎?

她們究竟是人,是鬼,還僅僅只是男人眼中的一個工具,一個象征性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