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挾山何為秋夜樓船(第2/3頁)
“長江總有後浪。”
“鏢局牽扯到了江湖,那些鏢師身上帶了多少的恩仇你知道嗎?你庇護他們,鋒利的箭頭就指向你,只待弦驚。屆時,誰又能護你周全?”
林泓看著他,“我自然知道,如今也做了一年了,我有把握。”
“林泓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林越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才一年而已,之後呢?你尚且還在擴張著生意,生意越大就越難做,到時候你真的能把控得住嗎?”林越問他。
“我可以學,可以進步。”林泓力爭。
林越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依然倔強得沒有一絲裂紋。
林越嘆了一聲,“你真是太倔了,長輩走的路比你吃的鹽還多,爹在商界做了這麽多年,商界怎麽樣他會不知道?我也做了這麽久,我告訴你,很辛苦。”
“我們就希望你能活得輕松,希望你能少走彎路,你為什麽就不聽呢?”
“未必是彎路。”林泓道,“只不過是做著我想做的事情。”
“江湖亂流,刀劍無眼,哪有待在京城的廟堂舒坦?”林越問他。
林泓垂眸,“不去闖闖又怎麽知道?朝堂就當真舒坦了嗎?”
林越看著他,“顛沛流離自然比不得安定。”
“你們為什麽覺得我喜歡安定勝過顛沛?”林泓也擡眸看他。
“人之常情。”
“總有例外。”
“林泓啊,爹就希望你好好考個功名。”林越道。
林泓堅決道:“可我不想。”
“你要知道,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你不能這麽自私!”林越道,“爹娘生養你,你就不能遂他們的願嗎?”
“是,自然要遂他們的意,但不必萬事。入仕和從商的選擇關系著我的後半生,要怎麽遂他們的願?這一程我得自己走,本來也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林泓有些煩躁了,“我要為他們而活嗎?”
可以為長者折枝,但不能為他們挾太山以超北海。(注1)
“你這說的什麽話!”林越拍了一巴掌桌子,茶盞跳起碰在桌上,一聲脆響,茶水搖晃著濺出來,“生你養你不應該嗎?真是養了白眼狼了!”
“白眼狼就白眼狼吧。”林泓站起身來,大步朝外面走去,“我自己選的路,我跪著也能走到底。”
“出去吧!出去了就別回家了!”林越也是氣得不行,一揮袖把茶盞掃到地上,“哢嚓”一聲脆響,白玉四分五裂。
看上去溫和的人也不是不會發火。
“不回就不回!”林泓踏出了大門。
*
街道上空無一人,店鋪早已打烊,唯獨亮著幾處孤燈,讓黑暗顯得深深淺。
秋夜的風冷得徹底,把酒肆的幌子吹得鼓動翻飛,“颯颯”作響,響徹在幽靜裏,夜色心驚膽戰。
林泓被這風吹散了怒意,和著本來的溫度也吹沒了,從裏涼到外。
天地偌大,他一個人遊蕩在路上。
秋風卷著絲絲冷雨。
從天而降,一滴一點落到他身上,他都快感覺不到這冷了。
雨點細細密密落下,雨腳點在湖面,蕩開一圈又一圈漣漪,把這一湖明鏡打碎了。
林泓還在遊蕩,從頭濕到腳。
他走進了瑩湖的放歌亭裏。
江南的秋雨劃過夜色。
殘葉枯荷立在亭邊,同他一道聽雨。
林泓望著遠處出神。
驀地,前方湖面開始猛烈地翻騰了起來!
方圓幾十裏,水浪飛濺!
林泓腳下的地都在震蕩著,他從座椅上站起身來,注視著那水。
水聲嘩然巨響!
林泓看到一個負著碧色琉璃瓦的鬥拱從水下冒了出來,水流過房檐,一點一點升高,龐然大物,遮住遠處幽暗的光,把林泓罩了個結實。
他幾乎是仰著脖子也看不到頂。
這是一艘巨大的樓船。
有五層高,雕欄玉砌,碧瓦飛甍,珠簾縵卷。
玉樓金閣橫臥在巨大的船上。
平陽林家奢侈的宅院也尚且不及其半分雄偉。
宮殿尚可比肩。
這樓船宛如一座水上城池。
流水從船上滔滔不絕灌了出來。
風帆高懸,直指蒼穹。
待水流盡了,漆黑的樓船突地亮起了燈光。
滿船通亮,如九天銀河傾瀉而下,在這水面怒然綻開,方圓十裏亮如白晝。
絲竹樂器和著歌聲悠揚如夢,其間混著嘈雜人語,都從樓船上飄來。
船上人影如織。
一時間,恍然如異世。
太過震撼,林泓愣住了,什麽都忘了。
待他再回神,才發現早就不見了枯荷與瑩湖,不見了冷雨和放歌亭。
他披著一身夜色,站在一個碼頭上。
大海萬裏,湧動著墨一般的黑色浪濤,偶爾濺出宣天的白沫。
巨大的樓船橫亙在林泓的面前,有如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