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水狗狗

祁九幾乎是難過得整夜沒睡。

次日餐桌上依然放了兩份食盒。

祁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 這是最後一次。”

昨夜陰綿的小雨持續到今晨,祁九今天沒有絞盡腦汁與晏時清制造話題。

他一直憋到去西街的路上,看著對方在雨簾中朦朧的背影,終於沒忍住喊:

“晏時清——”

舌尖卷起又放平,鼻腔捏緊再放輕,這是在唱一首歌。

祁九不知為何熱淚盈眶,聲音打著顫,帶著丁點委屈的翹音:“楊崇錦是誰?”

他頭垂得很低,在氤氳的視野中只能看見晏時清的鞋跟。

祁九捏著指尖,在期待與忐忑中等待回應,心臟紊亂甚至讓他喘不上氣。

他看見晏時清猛地踩上水窪,激起水花四濺,隨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逼近。

在祁九反應過來之前,晏時清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

原本撐著的透明傘高高揚起,又被吹回兩人腳尖,水珠順著傘尖滴入積水,堪堪倒映出兩人的模樣。

祁九認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全身都在因害怕而顫抖,極力保持聲音的平穩。

他期期艾艾地問:“我能知道嗎?”

他迫切地想知道一點理由,能支撐著他向晏時清的方向倒戈,能在別人的質問中挺直腰板,說自己是站在晏時清一方的。

可是祁九殷切的希望總是在漫長的沉默中消散,他顫顫巍巍地擡起頭,撞進了晏時清眸中。

晏時清的眼裏永遠冰冷而深沉,像一片永無盡頭的海。

他說:“別再提那個名字。”

針一樣細長的雨砸在手掌腳腕,帶來密集的痛感。

祁九的瞳孔放大,感覺聽覺在一點一點被剝奪,最後傳進神經中樞的,只有晏時清那一句:

“也別再管我的事了。”

這天唯獨祁九沒有去柳河處。

餐桌的氣氛很尷尬,沒了祁九在,剩下的人竟然起不了任何一個話題。

周青先實在擔心,便提前回了教室。

祁九坐在自己的位置頭也不擡,筆尖飛快地挪動,似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試卷上。

但他的樣子很糟糕,衣服半幹,頭發成捋,身體在發抖。

周青先以為他在哭,掰著對方的肩膀使其正對自己。

祁九眼眶鼻尖皆是紅通通的,眼裏像含了一汪泉,但是沒有掉眼淚。

他僅擡眼看了眼周青先,便很快癟著嘴垂下頭。

看起來像一頭難過的落水狗狗。

周青先在心底嘆口氣,揉了把他濕潤的頭發:“怎麽了?”

祁九很半天才回應,聲音小心翼翼的,尾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 如果我在路上看到一只很可憐很可憐的貓。” 他問,“我在向他喂食的時候被抓了。”

“我還應該繼續救他嗎?”

“我怎麽知道。” 周青先語調平平,“我又沒有那種多余的同情心。”

但是又沒有無情到對一條落水狗狗鐵石心腸。

周青先在心裏補充。

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遞給祁九,面無表情地問:“所以你到底遇到什麽麻煩了。”

“說出來,讓我看看我這萬惡的資本家能不能幫到你。”

祁九覺得,晏時清好像在不自覺中成為了自己心裏的結。

隨著兩人交際卻越發膨大的結,掛在半空,碰不到摸不著。

祁九認為自己能消耗漫長時間解開這個結,但他等不及了,也沒有機會再等了,只迫切地想要找到那把破壞這一切的剪刀。

於是他大致說清緣由,請求了周青先幫忙。

周青先動作很快,僅根據名字查到了楊崇錦的聯系方式與位置,並與其取得了聯系。

楊崇錦意外爽快地接受了祁九的請求,約其在放學之後見面,但僅允許他一人前來。

“我會假裝成你的司機,送你到目的地之後繞一圈馬上回來。” 周青先在車上向祁九叮囑,“我聯系我爹要了點保鏢,已經提前安排過去了。”

“手機通話一直打開,在我聽到事情不對勁後會立馬帶人過來。”

祁九認真點頭,在燕城邊緣的城鄉結合部見到了楊崇錦。

18歲的楊崇錦在汽車修理廠打工,老早便在不遠處抽著煙等人。

一見祁九從豪車下來,楊崇錦先是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他,再殷切地伸出手:“小少爺好。”

他身上有一股很濃烈的汽油味,不知是在汽修廠工作太久,還是信息素所致,總之讓祁九很頭暈。

祁九拘謹地捏著自己的衣擺,不敢握他的手:“你好,我是為晏時清來的。”

一聽這個名字,楊崇錦便露出淺笑,推著祁九往汽修廠走:“我知道的,坐下慢慢聊吧。”

他說話時喜歡偏著祁九露出自己的左臉,有意要把右額上那條五厘米的疤藏住。

屋內的卷簾門拉了一半,臨時搭起的小木桌架在門口,上面早沏好一壺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