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們是共犯

他吐得胃都抽痛了也停不下來,食道像被火燒過,眼淚也止不住地往外滾。

可最讓他難受的並不是身體上的痛,而是心裏那股纏繞著絕望的自責與悔恨。

明明是他闖下的禍,卻由陳飛麟來承擔。

為什麽那個人不把真相說出來?!

狼狽地滑坐在地上,他的手指又抖得握不住東西了,那部承載著他和陳飛麟過往的手機掉在地上,熄屏了。

他失神地看著它,如果自己是陳飛麟,也不會願意原諒吧。

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獨留下陳飛麟一個人面對所有的痛苦和責難,面對一條人命和180萬的索償,最後又是以怎樣的絕望來迎接判決?

而那時的他在做什麽?

他連自己為什麽會失憶都記不起來了!

皎潔的明月漸漸被一團烏雲籠罩,江對面絢麗的高樓外墻燈也在不知不覺中熄滅了,這座城市結束了一天的喧囂,回歸到入眠時的沉寂,就連身後的路燈光線都顯得蒼涼。

他屈膝坐在原地,把臉埋在臂彎間。腦內尖銳的耳鳴聲一陣陣傳來,他已經辨不清是左耳還是右耳,只知道頭很痛,很暈,胸口脹得很難受。

喝下去的酒精遲來地發作了,腦子卻異常清醒。對於過去發生的事,他沒有辦法阻止,但他明白現在的自己還可以做什麽。

解鎖手機,他把當年陳初燕發的那條短信內容拍給陳飛麟,又按住語音鍵想說話,張口才發現咽喉像是被兩股力道撕扯著那麽痛,許是剛才吐了太多酸水的緣故。

他點開輸入法,打了幾個字後又按刪除,換備忘錄來寫。

短短的幾行字,他刪了又打,打了又刪。這舉動讓他記起不久前他把手機遞給陳飛麟,逼陳飛麟再寫一次當年的分手信。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很殘忍,他怎麽可以把陳飛麟再推回到那種痛苦的回憶裏去?

他怎麽可以那麽自私,打著什麽都忘了的旗號一再靠近陳飛麟。

那個人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不認識他,不是已經足夠說明了嗎?

他恨他,厭煩他,不想再見到他。可他還要在那人的傷口上撒鹽,自以為陳飛麟對他的不忍也許是還有感情在。

他憑什麽這麽自以為是?

用手背抹了把臉,他咬緊牙關把想說的話打完,復制以後黏貼到微信對話框裏,按下回車鍵。

盯著這段綠底的文字,他想著哪怕陳飛麟現在看不到,以後也能看到。如果知道自己的決定,陳飛麟應該會感到欣慰,多少能釋懷一些了吧。

既然不能賠給他一個未來,那麽至少可以和他一起墜到谷底,一起去贖罪。

把手機放回口袋裏,陳洛愉扶著護欄站起來,最後一次望著前方奔騰的長江水。

晦暗的江面看似平靜,不過熟悉長江的人都知道,底下洶湧的暗流足以吞噬掉任何生命。他記得在康復期的那段日子裏,有幾次他瞞著劉麗亞偷偷出來,站在長江邊,無數次生出過想要跳下去的念頭。

當時他明明什麽都不記得,卻沒有擺脫掉那種想要結束一切的想法,也不懂為什麽會被這種絕望纏上。

現在他明白了。

松開冰涼的金屬,他轉身往回走。到黃埔門出口處,他等了一會兒才攔到一輛空車,說了一個派出所的地址。

司機轉頭看他,結果被嚇了一跳,提醒他要不要先去醫院?

他不解地看著司機,對方把車頂燈打開,指了指他的臉:“你臉上好多血,是不是受傷了?”

他伸出手想摸,發現左手背上還沒結痂的傷口又流了點血出來,於是平靜地道:“剛才不小心摔的,沒關系,去派出所吧。”

車子起步後,陳洛愉放松了身體。他覺得好累,昏沉沉地靠著頭枕,不知過了多久,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隨即傳來《千裏之外》的鈴聲。

睜開酸痛的眼睛,車子還在行駛,前排司機通過後視鏡打量他,見他神情恍惚,便提醒他手機響了。

他摸出那兩部放在一起的iphone,其中一部屏幕亮著,上面顯示的名字讓他眼皮一跳,整個人都繃緊了。

來電的人很執著,第一次響到斷線馬上又打過來,第二次也斷線後停了幾秒,手機又響了。

他看著不斷亮起的屏幕,看著陳飛麟三個字,明明很想按下接聽鍵的,手指卻抖得使不上力。

三次來電結束後,那個人沒有再打。他以為陳飛麟放棄了,微信卻在這時開始彈出消息。

陳飛麟沒有發語音,直觀的文字陸續彈出在屏幕上。

【你冷靜點!】

【這件事不全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能去派出所】

【先接我電話】

發完這三條後,陳飛麟又打了過來。

這一次他換左手去按接聽鍵,那人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不再是冷漠疏離的,焦慮地問他剛才有沒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