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壓到了

窗外的雨聲沙沙作響,一抹淡白月色穿透烏雲投在窗戶上。陳洛愉靠墻坐著,擡手抹了把眼角滑下的汗珠。

陳飛麟的宿舍沒裝空調,只有屋頂的電扇在轉動送風。陳飛麟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但他不行。

不過比起身體上的悶熱,他心裏有更在意的事。

他問陳飛麟能不能聊聊,陳飛麟說了個“好”字,又問一次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思考著該怎麽回答,那個人也沒有追問,氣氛又陷入了沉默裏。昏暗的環境看不清彼此真正的表情,他不想陳飛麟誤會自己墨跡,只好先開了個頭:“今天我媽來了,飯都沒吃完就又吵起來。”

“為了什麽?”

“老調重彈,就是我爸的事。”

之前跑步休息時,陳洛愉提起過一點,父親在他出生之前就跟母親離婚了,後來去了蘇丹,父子倆從沒見過面。

他沒講離婚的原因,陳飛麟也不好多問。此刻聽他欲言又止,便坐起來,說了一句“我在聽。”

捏著拇指的指甲,半晌後,陳洛愉才擡頭去看陳飛麟。

“我媽沒有再婚過,我上小學了她就去北京工作,把我交給外婆帶。”

“外婆她很疼我,我要什麽她都會滿足。但是每次看到別人牽著爸媽的手,我還是會很羨慕。”

他的聲音變輕了,縱然看不清臉,陳飛麟還是聽出了話語裏的失落。

“其實我從小就知道我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所以我很努力讀書,不想被人看不起。可是那些小孩子真的很奇怪,他們就愛欺負跟自己不一樣的。”

沮喪地曲起膝蓋,運動褲的布料散發出溫和的檸檬香氣,陳洛愉忍不住抱住雙腿,就像抱著陳飛麟一樣。

對面的人並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不過聽懂了他小時候也吃過苦。和自己缺乏物質但擁有父母的照顧不同,陳洛愉衣食無憂,卻沒有父母可以陪伴成長。

默了片刻,陳飛麟問道:“他們都是怎麽欺負你的?”

陳洛愉搖著頭,他不想去回憶那些丟臉的過去,小學生的惡意無非就是排外和惡作劇罷了。

他把這種情緒施加到孫紅身上,還在電話裏一遍遍朝劉麗亞吼,他要見他爸,他要劉麗亞送他去蘇丹。

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蘇丹在哪裏,直到有一次放學回家,他聽見孫紅在臥室裏和劉麗亞講電話。

他偷偷拿起客廳的座機來聽,就是那一次,他聽到他媽痛哭流涕地訴說他爸犯的錯。

他不懂什麽是玩男人,更不懂什麽叫雙性戀,但他聽懂了劉麗亞有多恨陳方文。

直到孫紅從房間裏出來,看到拿著話筒在發呆的他,當年的秘密才瞞不住了。

後來劉麗亞的態度就變了,只要他不聽話,劉麗亞就會提起一個人賺錢養他有多辛苦,提起他那個讓他們家這麽受罪的爸。

聽得多了,他漸漸變得麻木,能避免就盡量避免爭吵,也不會再提一句和陳方文有關的話。

他一直以為這麽多年過去,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可是為什麽在陳飛麟面前想起這些事,他還是會覺得滿肚子心酸,委屈得不吐不快。

“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麽他們都離婚了,我媽還要把我生下來?”

他捏著掌心裏柔軟的面料,聲音斷斷續續的:“那時候我才五個多月大,她為什麽不把我打掉?”

問完這個問題後,陳洛愉就沒有動過了。對面的人卻下了床,走到床邊仰頭看著他。

陳洛愉盯著自己的膝蓋縫,他能感覺到陳飛麟就站在面前,可他沒有勇氣擡頭。

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

“我媽懷我的時候,因為沒做過正規產檢,所以一直不知道胎位不正的問題。”

陳飛麟的聲音緩緩響起,像是一陣輕柔的風吹進宿舍,輕輕停在陳洛愉的耳畔。

“等到生的時候就是難產。”

他停下來,直到床上的人終於肯看自己了才繼續說:“我們村離鎮醫院有幾十裏路,村裏就一個醫生,等我媽終於被送到醫院時已經昏迷了。也因為大出血,她的身體變得很差。”

“這事我一直不知道,直到後來她懷上我妹才聽說了。”

頓了頓,陳飛麟錯開目光,也僅僅只是一兩秒的時間就轉了回來,繼續看著陳洛愉。

“我問她怕不怕?”

“她握著我的手說怎麽會不怕?但她能感覺到胎動,她說我好像更害怕她會放棄,拼命在動。”

陳洛愉定定地看著陳飛麟,那個人也靜靜地看著他。除了電扇的運轉聲,以及那一抹在月光中飄動的浮塵之外,一切仿佛停滯了。

許久之後,他又聽到陳飛麟說:“我不了解你母親的想法,但她既然能把你生下來,心裏一定愛著你的。”

他看不清那個人眼中的情緒,卻聽得出那個人的語氣很溫柔,像是要穿過時光的屏障,安慰到當年那個還小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