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月有盈虧

星空之下,白玉台上。

蘇尋,男子,以及滿地的紫色蓮葉。

“蘇君……道友既願如此稱呼我,那麽,不知我要如何稱呼道友?”蘇尋斟酌問道。

他很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因為他知道,見面是緣,分別或永無期。

男子頓了頓,說道:“如不嫌棄,你可與他們一樣,稱呼我為‘上君’。”

蘇尋點頭道:“見過上君。”

男子微微笑了笑,亦說道:“也見過蘇君。”

兩人相視歡心。

在這一刻,無論前塵如何,後事如何,都已不重要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蘇尋與男子在這星空之下,在這瑤台之上,繼續言談了起來。

雖然,以前的那場筵席已經結束了。但是,現在的筵席,卻剛剛開始。

下棋、繪畫、舞劍、奏樂、賦詩、飲酒、談天、說地……

兩個人在肆意逍遙,縱享天地快樂。

其實,蘇尋知道,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並不是兩個人。

他們,是十個人。

只不過,那八個人,或許只活在男子的記憶中了。

這是無比令人悲痛的事情,無論眼前的歡樂再怎麽暢快,在這件事之下,也顯得淒涼了很多。

何等諷刺,當年曾睥睨天地的存在,也會有如此寂寞的時候。

長生容易,但永恒,何其之難。

也許男子還能繼續活下去。

或者說,男子不得不繼續活下去。因為如果他死了,那麽那八個人也會真正的死去……

幸好的是,蘇尋出現了。

因為蘇尋的出現,所以,這段故事不會這麽草草的結局。

兩人暢談,不知道過了多久。

漸漸地,蘇尋的內心,越發感到枯燥。

這枯燥感,是他之前在花果山講學之際便就生出的,他知道,這一定是自己該離去了。

而且他也的確應該離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人生,卻還是會有不斷地相遇。

何況,蘇尋就算真的想繼續留在這裏,但這裏終究不是真正的世界。

陰陽魚的演化,仿佛也到達極限了。

不如說,這一次陰陽魚的演化,是蘇尋迄今為止最久的一次了,到後面,他完全是憑借自己的意識來催動著這陰陽魚。

但緣就是緣,緣起緣滅,有盡之時。

偶爾,那星空會開始不斷地閃爍,仿佛隨時都可能會破滅。

男子也感受到了這一點。

或者說,他也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

只不過他很舍不得。像蘇君這樣的知音,他已經好久沒有遇到了。

久到,已經不可以數來計算了。

“想去,就去吧,蘇君。”

男子終於說道。

他的眼中雖然有幾分失落,但,也還是漸漸地轉為平靜:“你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何況,天地是有壽命的。等你那裏的天地壽終正寢,我們總還是會再相見的……不,或許要不了那麽久。”

蘇尋聞言一怔。

天地……是有壽命的?

可是仔細想想,好像,也的確是吧。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同於道,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

其實自己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只是,卻也是有些不舍。

蘇尋沉默良久,也終於說道:“多謝上君,相信,你我總會有再見之日的。”

男子點了點頭,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反倒是蘇尋先開口了。

他揮散離別的感傷,笑了笑,道:“上君,我沒有什麽禮物。但是既然要離去了,如果就這樣走了,未免太過於遺憾了。不如,我贈歌一首給上君吧。”

男子一愣,眼中浮現出了幾分欣慰,道:“好,蘇君且作來聽聽。”

蘇尋凝神,伸手輕輕一握,將那蓮心劍化了出來,揮劍便在白玉台上鐫刻了起來。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

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鐫刻終了,蘇尋再次將那瑤琴彈奏了起來,開口高唱,歌聲悠揚。

一曲奏罷,男子的眼中浮現出了極為復雜的神情:“好歌!”

蘇尋道:“這歌聲會傳遍天下的。”

男子目光微凝,半晌後,說道:“蘇君,多謝你了。”

“此乃分內之事。即使沒有我,這歌聲同樣會傳遍大地。”蘇尋說道。

男子笑了笑,說道:“蘇君,你既離去,贈歌於我。那麽我也當以友人的身份,贈送你一件禮物,你可萬萬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