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蕭灼被謝千秋斬於劍下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再一睜眼,他卻是在趕往蒼蕩山的路上,手中還拿著師尊的傳信,問他因何事在路上耽擱了。

他腦海中的記憶告訴他,這是神都十八年,中元節後第三天,他因在路上捉了幾只作惡的妖,誤了蒼蕩山的行程。

神都十八年,這是一個多麽和平的年歲。

此時的師尊還是修真界溫潤如玉的端方君子,而他甚至會因作惡的妖而停下腳步救助凡人。

若是讓那些枉死在他手上的修士知道他蕭灼也做過這些,大概亡靈都會發笑吧。

蕭灼輕笑一聲,撕碎了手中的傳信。

他並沒有突然發現一切可以從頭再來的狂喜,與之相反,充斥在他心中的是仿佛壓抑了一輩子的暴戾與厭倦。

若是重活一次代表著他一切可以從頭再來,那他無人記得的上輩子又算什麽?

是神明玩弄時間的遊戲?還是命運給他開的一個惡劣的玩笑?

但他甚至來不及去質問一句,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就席卷了全身。

在那幾乎將全身血液燃盡的劇痛之中,眉宇間帶著一絲陰郁的青年幾乎瞬間便跌倒在地,渾身骨骼發出噼裏啪啦的爆響,痛到意識都開始模糊。

可蕭灼卻知道他現在必須保持清醒,因為他知道這熟悉的疼痛意味著什麽。

妖化。

他生來是半妖,人與妖混血的最卑賤的血脈,而這樣的血脈就注定了他從出生起就即做不成人,也做不成妖。

他人類的身體上有屬於妖的特征,而長著妖紋的他卻也變不回屬於妖的最有威懾力的原型。

作為半妖,他修煉人族功法時時時刻刻都要忍受著反噬的痛苦,注定不能在修道之路上走得很遠,他甚至都不可能活得太久。

除非他將自己徹底變成人,或者說徹底變成妖。

上輩子,在一切變故尚未發生之前,他選擇將自己變成人。

後來,想成為人的那個蕭灼做了妖皇。

妖皇蕭灼選擇了吞下上一任妖皇的妖脈,徹底成為了妖。

但是此時的蕭灼並沒有吞下妖脈,他還只是半妖而已,為什麽也會妖化?

就仿佛……他在重生的同時,把上輩子的妖脈也一起帶回來了一般。

但蕭灼卻已經沒有時間想更多了,他知道一旦妖化開始,他將會變得又多脆弱和危險。

他屬於妖的血脈取代人的血脈,他將徹底變回妖型,期間用不出任何靈力,甚至都不能說話,就像任何一個野獸一樣。

而這個時間少則幾天,多則幾個月。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讓他完成妖化。

灰色的巨狼從地上站了起來,忍者劇痛,在月色之下狂奔。

如果是現在的蕭灼……他知道有一個地方,於他而言絕對安全。

蕭灼全憑本能,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奔向了蒼蕩山。

鼻端的氣味逐漸濃烈。

他尚有兩分理智,還記得自己常用的帳篷是哪一個。

巨狼雄壯的身體撲進了帳篷。

此刻的蕭灼還不知道,於他而言最危險的生物即將到來,他甚至自己送進了人家嘴裏。

他只能感覺到自己似乎撲到了什麽東西上,而那東西不像是棉被。

下一刻,一聲慘叫響起!

“什麽鬼東西!砸死你爹了!”

有人?他的帳篷為什麽有人?

但此刻的蕭灼早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只能滿懷著疑惑和警惕,在一個自稱“爹”的不知名人物身旁昏迷過去。

妖化之下,蕭灼時而有意識,時而深度昏迷。

有意識時,他能感覺得到有人將他放在了柔軟的棉被上,用柔軟的布料給他擦幹凈身上的枯葉塵土,甚至給他喂食。

那人時而安靜,時而低聲說著什麽,模模糊糊的聽不太清,但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

那女孩在照顧自己,她對自己沒有惡意。

她給自己喂了一整碗的流食,甚至……給他穿了衣服?

蕭灼昏昏沉沉的大腦突然有些困惑。

他覺得有些不對,但又想不起哪裏不對。

在意識再次陷入昏迷之前,蕭灼猛然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他現在用的是妖身才對啊!為什麽會有人給一頭狼穿衣服?

蕭灼突然感覺不妙。

……

蕭灼再次醒來時,身上已經恢復了些許的力氣。

他立刻警惕的站了起來,但因為還控住不住狼的身體,踉蹌之下差點兒摔倒。

隨即一只手溫柔的扶住了他,蕭灼聽到一個聲音生機勃勃道:“呀!你醒了?正好我端了熱牛奶來。”

蕭灼擡起頭,看到了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孩,約莫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十分的討喜可愛。

她一只手扶著他,一只手端著一碗熱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