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妖力凝聚的旋風過去之後，犬妖的本體出現在澈身前。

犬妖凝視著地面上的人影，靠近青將軍的所在，他將頭顱垂下，再也沒有想要避開的舉動。

羽宮澈好歹是實現了死遁之前的最後一個願望。

澈體力不支的坐倒在花海裏，體型龐大的犬妖也和他一起臥了下來，於是青年的手終於撫上了犬妖的頭顱，甚至是將額頭也貼在了皮毛上。

“……世界忽然好安靜啊，”殺生丸聽到氣若遊絲的聲音道，“我再也想不起來，沒有任何想要生氣的，想要復仇的東西了。”

這個過程漫長卻又短暫，花海裏只有犬妖和那個人影。

殺生丸在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做任何事情，就像是現在這樣就夠了，因為他還不夠強大，連進入冥界去搶靈魂的事情都做不到。

可哪怕他能強大到那種地步，對現在的這個人來說都是毫無用處的。

世界上並沒有真正的永生不死，總是會為了更重要的東西，輕易將最重要的生命拋之腦後。

“謝謝你，殺生丸。”

在這個角度，犬妖無法看清楚低著頭的青年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他大概是在笑。

“我生在這片土地上，那最後就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這裏吧，還給……我來過的西國。”

指責青將軍冷血殘酷，肆意妄為的人與妖不知道有多少，在青將軍這個名號裏夾雜著一起流傳出去的，就只有在這個混亂的戰國時代裏，微不足道的那麽一點點“信守承諾”和“還能溝通”的品行。

他自己也在最後承認了，帶著家族憎恨的記憶誕生，本該天生和這個世界為敵。

但是所幸遇到了一些人。

澈說的還給西國，並不單單只是他的生命的消散，殺生丸能感覺到他氣息消失的過程和尋常的死亡並不相同，那感覺應該說是，在逐漸和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殺生丸突然後悔了。

他立刻變回人形——他想去擁抱這個人。

可是當他變回人形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被刺目的青色光芒占據了。

殺生丸下意識擡起手臂遮擋了一下，就在視野被遮住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輕輕擦過了他，消失了。

殺生丸意識到了什麽，光芒也在這時突然散去。

他放下手臂，面前空無一人。

遺留的大片青色花海也開始一點點消散，不光是象征著什麽東西的離去，還在明確的告訴殺生丸，他一直以來想抓住的東西早就變成了虛無，好像什麽努力都是無用的。

風緩緩吹拂過森林，樹葉嘩啦作響，迎合著奇異的光雨，好像在奏響什麽樂章，讓人的心情莫名平靜下來。

握緊雙拳時骨節作響的聲音傳來，站在漫天飄散光雨裏的銀白色頭發都被染上青色的犬妖咬緊牙關，面上頭一次流露出不甘心的神色。

他的金色雙眼卻開始一點點變紅，朝著發狂的方向進展。

為什麽到現在才能想明白，無法接受這個人的死亡到底是因為什麽……

殺生丸眼中的血紅色並沒有完全占據，他不經意間看到了什麽，突然一愣，然後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地上靜靜的躺著一枚蛋。

這枚潔白色上面有青色火焰花紋的蛋，就如同殺生丸曾經在王宮裏見過的那樣，只不過比起以前，多了很多裂痕，像是隨時都會破碎，但是終究是沒有破碎的。

十幾年前，殺生丸碰過這枚蛋，矜持又高傲的性格讓他淺觸及止，確認了沒事後就走了。

現在殺生丸沒有猶豫，妖怪們口中令人戰栗的貴公子蹲下來立刻朝著涅槃的蛋伸出手，舉動裏甚至有著那麽一絲小心翼翼。

這次就……

殺生丸剛剛升起這樣的念頭，在指尖觸碰到蛋的那一瞬間，布滿裂紋的蛋殼驟然崩裂，眨眼間就化為了灰粉。

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殺生丸僵硬在原地，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樣，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一動不動。

終於，就連最後一點點的青色都在空氣中消散殆盡了。

原來這座森林並沒有多麽瑰麗的景象，曾被花海掩蓋的不過是普通的草地、普通的樹木，甚至可能就連彼岸花海也不是什麽太過美妙的場景，只不過是對於某些人來說，淒美到了那種程度。

遠處的樸仙翁無法動彈，只能嘆息著看著殺生丸僵硬的背影。

冥加蹲在旁邊的石頭上，和看慣了太多東西壽命悠長的老樹妖不同，他正嚎啕大哭：“澈大人啊啊啊！您要是不死讓我這輩子不去打您血的主意也行啊！”

樸仙翁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遠處的殺生丸終於站起身。

和冥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殺生丸依舊冷靜平穩，只是身上的氣息有點難以捉摸，他手裏拿著在地上撿起來的東西走到了樸仙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