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如今的上清門已經沒了以往莊嚴冷肅之景, 就連山門口白玉雕的三丈高的大門都積了灰,顯得無比黯然。

往常一入山門就能見青衫弟子執劍來往,青衣飄揚, 遇到三宮六殿之主會停下來抱拳恭敬一聲“宮主、殿主”, 現在卻是百尺也未見一人, 十裏不聞人聲。

身為上清門主的肖傾踩著白玉階上的枯葉一路走上去,心中感觸頗多, 他想,若是原身見到這幅慘景, 恐怕會氣得跟陸謹之決一死戰吧。

按照人設他也應該如此, 但系統既然沒提醒,天道也沒察覺他脫離人設, 肖傾也就懶得折騰自己。

走到山腰時, 層層雲霧後還有很長一段路,陸謹之仰著頭傲慢道:“子傾, 你求我一聲我或許可以背著你上去。”

肖傾勾著唇笑了,懶得理會他,提著衣擺繼續爬玉階。

陸謹之在他身後怒道:“你不讓我背我偏要背!”

肖傾:“......”

陸謹之三步並兩步走上去,一把扯著肖傾的袖子, 彎腰道:“上來。”

肖傾道:“我又不是沒腿。”

陸謹之執著道:“上來!”

“行吧。”肖傾不想跟他為這點小事起爭執, 乖乖趴在陸謹之的背上, 陸謹之手勾著他的膝彎,穩穩將肖傾背好了。

兩人沉默無言地又走了一段路,陸謹之忽然問道:“你恨我嗎?”

肖傾想說不恨, 但如果這樣說恐怕就免不了一頓頭疼,想了想,還是道:“有點吧。”

陸謹之又不作聲了,雲霧在身邊開道,這條路似乎漫漫無期。

肖傾道:“好像還是在三千階,那條永遠沒有盡頭的石階。”

“沒有盡頭走得腿都要斷。”

肖傾勒著陸謹之的脖子,惡狠狠道:“你是在嫌我重?!”

實際上肖傾病了這麽久,早就沒什麽重量了,陸謹之背著他感覺像是背的不是人,而是一床棉花。

陸謹之深吸了口氣,接道:“走斷腿也要背著你。”

-

承歡宮在東南的方向,上了山門直接拐個彎就到了,一路上雖然遇見幾名上清門的弟子,但這些弟子都懨懨的,沒了當初身在第一仙門的風氣,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至少人還沒走光。

陸謹之背著肖傾,撞見的弟子紛紛低著頭不敢亂瞥,走得遠了也不敢亂說話,看來當初陸謹之攻入上清門時的殘暴已經深入這些弟子心裏,就連得見此等驚天秘聞都能憋著不討論。

肖傾推了下陸謹之的背,道:“放我下來。”

陸謹之譏嘲道:“害怕被人知道這段不見光的事?”

肖傾沒說話,陸謹之心中忽然煩悶,將他放了下來。

到得承歡宮,所見果然前所未有的慘淡,大門上的牌匾被砸了,殿外精心種植的花草因為沒人打理而枯敗凋謝,零落滿地殘紅。

大約是之後承歡宮無人鎮守,宮裏的弟子也都散了,並卷走宮中值錢的物品,就連殿裏掛著的綾羅都不放過。

一路走來,滿園荒草萋萋,不見繁華。

陸謹之握著肖傾的手腕力度忽然加大,看到肖傾皺眉後,陸謹之又強壓下心頭的暴戾,盡量放輕聲音解釋道:“我只砸了牌匾。”

“你就算是全砸了也沒人敢攔著你。”肖傾走到那堆碎成一截截的牌匾前,彎腰撿起一塊,擦了擦上面的灰,露出歡字的一角。

對應此情此景,當真頗為諷刺。

肖傾扔了木塊,邁步往後院走去,琦玉的小院後,有個小山坡,一眼望去總是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美景,旁人見了都說琦玉這麽愛美的一個小姑娘,卻不打理一下窗畔之景,卻不知,那裏正是種著十年才開一次的木檀花。

琦玉入門時才八歲,傳承記憶裏,她紮著兩個小辮子,辮子上綁著黃色的絹花,更顯明目皓齒,一襲鵝黃色的裙擺嬌俏可愛,拜得原身門下時,仰著頭笑意嫣然,喚了第一聲“師父”。

原身帶她去尋了個院子住下後,小琦玉就趴在窗前看外面的小山坡,眉開眼笑道:“師父那個山坡我可不可以種花,種木檀,因為我身上唯一值錢的就是木檀花種了。”

“等十年後,師父一眼望去,就是漫山遍野的木檀花,雖然只有三月的花期,但......這是我唯一能為師父做的了。”

身為女兒家,她有太多不方便,不方便出山,不方便接管勢力,不方便在外露面。

她守著光溜溜的小山坡,一守就是十年。

越靠近那座院落,肖傾的步子反而越來越慢,遠遠看見青檐朱瓦,流水小榭,就更覺心中窒悶,腳步沉重。

他已入戲太深,早在不知不覺就與原身同感同知,傳承記憶與他的記憶融為一體,仿佛這些事都是親身經歷過一般。

肖傾不敢推開那扇院門,便繞過院子去了後面的山坡,一眼望去青白色的一片,風拂過,花海如浪水般起伏,卷起漫天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