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南疆國都內, 有一個規模很大的鬥獸場,此鬥獸場內奴役了八百多名奴隸,以人與猛獸廝殺來博得彩頭。

肖傾經過一番易容後, 混進國都, 走在街上卻感覺不到太多被瘟疫侵襲的動亂, 百姓依然安居樂業,只不過眉宇間多了些緊張與愁苦。

祭祀大典結束後, 南疆昭司便將受染群體與未受染群體隔離開了,是以南城區的人還感受不到太多的痛苦, 他們或許只將這場瘟疫當做了普通的蟲瘟。

來到那座地下鬥獸場, 肖傾接過侍童手裏的面具戴在臉上,由早已候著的管事領著去高一層的看台。

即便是在這種時候, 鬥獸場依然不乏尋求刺激的富家子弟, 趴在看台上往下面砸銀子,一邊砸一邊叫囂:“幹它, 幹它!幹贏了這些都是你的!”

擁擠的過道上有人擡著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的人借過,他們也依然沒施舍一點目光,仿佛這是再常見不過的事。

而肖傾則觀察到,被擡在擔架上的人因太過擁擠, 手臂從白布裏垂下, 外露的皮膚下面仿佛有很多蟲子在蠕動。

是得了蟲疫之人。

鬥獸場內爆發出悶雷般的掌聲, 肖傾擡眼看去,只見場上的奴隸使勁勒著老虎的脖子,用拳頭狠狠砸向老虎的太陽穴, 砸出的血濺在他猙獰的臉上,激起了看官的血氣,漫天的碎銀子便砸了下去。

奴隸臉上那一晃而過的,是淚水。

管事在他面前點頭哈腰,試探道:“仙長可要賭一把?”

肖傾冷冷看了他一眼,管家嚇得一哆嗦,正要跪在地上求饒,肖傾便已越過他往前走了。

他腰上配著王室的令箭,在場之人無一不恭敬讓道,臉上配著討好的笑,未了偷偷擡頭打量他,在底下小聲嘀咕,揣測來者的身份。

而某座高樓上,正有一名黑金勁裝的少年倚欄而坐,仰頭灌了一壺烈酒,低頭瞧見人群裏那抹纖塵不染的白衣,微愕。

侍立在他身後的弟子問道:“公子可要邀他過來?”

少年放下酒壺,抹去紅艷艷嘴唇旁的水漬,收回凝視白衣人的目光後,眼底一片寒霜:“不必,尤阿普來了嗎?”

黃衣弟子回答了一句什麽,少年便起身進了一簾之隔的廂房內。

那方肖傾上了看台,見一位彩衣翩躚的少女赤腳坐在圍欄上,玉白的雙腳懸空,一晃一晃的,腳腕上的金玲隨之叮當作響,她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來,嫣然一笑,道:“這次多謝子傾哥哥了。”

看台很高,風很大,吹得那一身彩衣如同蝴蝶翩舞,肖傾取下面具,抿著嘴笑道:“謝我救你出來去送死?”

羽裳雙掌一撐,輕盈落地,她將繚亂的額發勾在耳後,輕聲道:“生路與死路,這就是我的抉擇。”

這片看台應該是獨屬於羽裳的場地,周圍無人相擾,中間有個木桌子,上面擺放著新鮮的水果。羽裳邀請肖傾落座,慢條斯理地剝著葡萄吃。

渾然不像一個即將去送死的人。

看出肖傾眼中的不自在,羽裳吃了一顆葡萄笑道:“都是快死的人了,莫不是我死前還得擔驚受怕?與其如此,我倒不如多吃點美味的食物,多喝幾口小酒,聊度此生余華。”

她往後一趟,翹著二郎腿靠在座椅上,嘴角揚著懶洋洋的笑:“自古人生何其樂,偷得浮生半日閑。”

“子傾哥哥,你知道嗎,我就是在這裏跟尤阿普相遇的。”

肖傾誠實道:“不知道。”

羽裳依然笑著:“那我說給你聽吧,我最怕的就是我死後,再無人知道我的事情了。”

肖傾剝了葡萄皮,將晶瑩剔透的果肉放到她面前的盤子裏,聲音不可察覺地溫柔了些:“嗯,你說。”

羽裳於是便真的說了起來:“阿普他曾經是個奴隸。”

“但他是個很不普通的奴隸,哥哥你知道的,南疆國因為血液裏的遺傳,每個人生來就不能修習法術,但阿普不一樣,他會。”

那年王後病勢,小羽裳繼承了王後掌管的鬥獸場,出完殯後,小羽裳穿著素縞,耳邊別著一朵白花,跟在嬤嬤後面前來檢查母親留給她的遺產,也是在那時候見到了尤阿普。

羽裳道:“那時他在台上與獅子廝殺,他只比我大六歲,卻比我強多了,生死之際都沒有眨一下眼睛,眼中閃著對生命的渴望,我注意到了他,也發現他偷偷使用法術,贏下了那場比賽。”

之後,小羽裳讓管家將那個孩子送給她,來到臭烘烘的牢籠前,裏面關著手腳都帶著鐐銬的男孩。

小羽裳是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沒見過這樣臟亂的地方,便掩著鼻子說了句“真臭”,讓人將他洗幹凈了,送王宮去。

羽裳憶起往昔,輕笑了聲:“那時候我問他,你叫什麽名字,他搖頭,說不知道,於是我就給他起了個名,便叫尤阿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