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肖傾的注意力都在陸謹之那雙深藏不露的眼睛裏, 並沒留意到他透紅的耳根。見他堅持拉著自己,肖傾雖然疑惑,但並沒有反抗, 由著他拉自己上了樓。

客棧因風格迥異, 在南疆國都很受歡迎, 現下已經不剩下什麽房了,陸謹之便讓他在自己床上休息, 自己只坐在桌前撐著下頜假寐。

隔了一會,周惟接到陸謹之發他的訊息, 自隔壁來敲了敲面前那扇房門, 陸謹之睜開眼,回頭見肖傾已經睡熟, 便輕手輕腳走去打開門, 出門後又輕輕關上,轉身對周惟道:“師叔已經睡著了, 等他醒來便動身前往長生寺。”

周惟道了聲“好”,卻杵在門前沒走,好一會才扭捏道:“陸師兄,你有沒有覺得, 那位不知名的小郎君跟師尊很像?”

陸謹之笑著道:“別瞎想, 他們不會是同一個人, 快去收拾下東西吧。”

周惟還想說什麽,但見陸謹之眼中毫不隱藏的信任,頓感心涼, 只好一言不發地回到了隔壁的屋子。而在他關門後,陸謹之眼中淺淡的笑意如煙散去,面色冷然。

回到房間,陸謹之並沒有坐回桌前,而是席地坐到床側,手臂搭在床沿上抵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肖傾,出神得想:師叔,你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他想了許多,也沒能想到那麽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上,這就好比思想的禁錮,一件無跡可查且前所未聞的事,總歸是讓人很難想象得到。

想著想著,陸謹之就趴在床沿睡著了,直到肖傾醒來的時候,他的呼吸聲已經趨於平穩。肖傾輕輕支起身,將身上的薄被一點點蓋在少年身上,在不驚擾他的情況下出了房間,輕輕將門關上。

下樓看到那個老掌櫃還在櫃台後算賬,肖傾便走過去打了聲招呼,道:“周管家,可還記得在下?”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老掌櫃本能得渾身寒毛倒豎,僵硬地擡起頭看向面前之人,戴著老花鏡看了好半晌後,才遲疑道:“可是上清門的肖道長,肖傾?”

老掌櫃一旁的小童原本在打著瞌睡,聽到這個名字後頓時立起小腦袋,警惕地盯著他,仿佛護食的幼崽。

肖傾惡名在外,紅塵界裏,母親就會經常這樣恐嚇不聽話的小孩:“再鬧就把你送到肖妖道的洞穴裏,讓他把你煮了吃!”

是以,對於自己並不受小童喜歡,肖傾表示十分習以為常,並沒理會他,而是繼續對周祥道:“此地甚為清幽,管家倒是得了個好去處。”

見肖傾沒有惡意,周祥也慢慢放松了些,走出櫃台邀請他落座,皺褶的老臉堆出了一個笑:“肖道長若是喜歡,可以長留此地,老奴必會伺候周到。”

想起南疆國即將面臨的滅頂之災,肖傾笑得意味不明:“若真有機會,我倒是願意的。”

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大多是跟溫如玉有關,周祥道:“此前方家與溫家交好,兩家常有往來,如玉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

他渾濁的眼眸中滿是時光流逝後徒留的瘡痍,帶了點感嘆往昔的悵然:“溫家家主荒唐,戲弄雙生姊妹,姐姐產下如玉,妹妹產下如雅,被溫家主母打壓,她們兩姊妹本就只是個奴婢,就算是為溫家家主生了孩子也沒得到一個名份,最後妹妹帶著如雅逃了,唯留姐姐攜幼子在溫家苟活。”

溫,如雅......

肖傾喝了盞茶,不做聲,又聽周祥繼續道:“如玉是個好孩子,從小就周正,生在那樣一個肮臟的家族沒被養歪也真是蒼天有眼,但地溝裏的汙泥從來都見不得白蓮濯漣而不妖,拼命想把這朵蓮花染上臭溝的氣味,跟他們一起淪落,方家滅門案一事就是起點。”

說到後來,憶起痛苦,周祥再說不下去,而是將茶當做了酒,仰頭猛灌了一口。

之後,便是肖傾知道的那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肖傾兀自喝著茶,不出聲打擾,也不出聲安慰,安安靜靜等著周祥從痛苦的記憶裏脫身。

周祥看著肖傾這份為世人不知的淡然,目光和藹了些:“雲錦城陰煞之變,還得多謝肖道長跟令侄,否則我這把老骨頭,真得下去跟老爺夫人作伴了。”

他雖在笑,但神色卻很是苦澀。

肖傾道:“我並沒出力,不該攬這一聲謝。”

周祥搖頭道:“謝你帶來了這樣一位好師侄,如果可以,請你日後不要辜負他。”

肖傾敏銳地嗅到其中微妙,皺眉問道:“何來辜負一說?”

周祥也有些愕然:“你不知道陸小公子對你......”說到一半,他忽然又閉了嘴,神情悵然。

肖傾:“?”

周祥道:“那年你至迷幻陣失蹤後,陸小公子日夜不休找遍了雲錦城方圓千裏,九天九夜,未曾闔眼,雙眼遍布血絲,性情暴躁,看見他的人,都避退數百米,言說是要瘋魔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