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啊要辣油啊

白楊趴在課桌上,昏昏欲睡。

很奇怪,在教室裏睡得比家裏安穩,家裏有床鋪有被褥,教室裏只有桌椅,還有嘈雜的人聲,但此時能給白楊帶來安全感的恰恰是周圍的人群,只有待在明媚的陽光下、待在市區的車水馬龍、待在同齡人群體裏,他才能感受到這個世界還在正常運轉,相對於自家客廳那世界末日大廈將傾的緊張壓抑氛圍,高考的壓力反倒不算什麽了。

如果此刻有人對白楊說,問題已經解決,你只需要專心對付高考就好,那絕對是莫大的解放。

所以白楊拒絕了趙叔休學的提議,趙博文提議可以讓白楊明年再參加高考,近期無須再去學校,但白楊想都不想就搖頭,對他而言去學校不是負擔,而是喘息的空档。

反正老師不管他了。

白楊可以從早讀開始一覺睡到中午放學,除了何樂勤,都沒人來打攪他。

他不知道趙叔那邊怎麽和校方交涉的,只是班主任也好、任課老師也好,再不幹擾白楊上課睡覺開小差,連作業都免交了,老師們每次碰到白楊時目光中總帶著隱隱的憐憫和痛惜,班主任有事沒事就把白楊叫去辦公室,握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人只有一輩子,學習成績高考分數什麽的都是細枝末節,不要太在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啊,有什麽困難一定要隨時找老師……仿佛白楊是個絕症病人,命不久矣。

“小白羊,他們都說你重度抑郁了。”課後何大少一把摟住白楊的肩膀,壓低聲音說,“咋回事呀?”

“什麽重度抑郁?”白楊皺眉。

“有人說你確診了重度精神病,但是身殘志堅,一邊與病魔做鬥爭,一邊堅持到學校來上課。”何樂勤解釋,“太令人感動了,小白羊,我提議你競選2019年度的感動中國人物。”

“白楊你沒事吧?”嚴芷涵也湊過來,“真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臥槽。”白楊懵了,“這都是哪兒傳來的謠言?”

“隔壁班有人看到你爸和幾個人到老師辦公室找劉老師,真是哀兮嘆兮,神情沉痛,他們還以為你出車禍掛了。”何樂勤說。

“你才出車禍掛了。”白楊說,一邊暗罵老爹他們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不是出車禍,那就是確診什麽絕症了。”何大少說,“所以說你有抑郁症,你看你最近這段時間精神狀態都不大對。”

白楊想罵娘,這都什麽亂七八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在學校裏永遠是沒來由的謠言傳播得最快,學生們在課業之余旺盛的精力無處發泄,於是到處捕風捉影,要是讓白楊知道這扯淡的說法最早是從哪個大嘴巴裏傳出來的,他非要去狠狠地踹那人的屁股。

“不信謠,不傳謠,網絡並非法外之地,坐等團團反轉謝謝。”白楊打了個呵欠,“我只是缺乏睡眠罷了。”

“你真沒事?”何樂勤還不放心。

“沒事。”

“那太遺憾了。”何大少搖頭,“虧我還跟人說你重度抑郁,數次跳樓自殺未遂。”

“果然是你這逆子!”白楊勃然大怒要踹他屁股。

“你昨天晚上幾點睡的?”嚴芷涵問。

“一點多上床,三點多才睡著。”

白楊最近失眠愈發嚴重,特別是當他得知自己的房間就是BG4MSR的房間,兩人其實就住在一間屋子之後,白楊就開始做夢,也說不上是噩夢,在夢裏他睜開眼睛,能看到一個看不清面貌的模糊黑影坐在床邊,那個影子不動彈也不說話,它沒有眼睛,但是白楊知道它在盯著自己看。

盡管間隔二十年,可白楊似乎仍然能察覺到那個女孩的存在,當他坐在房間裏,萬籟俱寂,仿佛有另一個人的呼吸在空氣裏起伏。

“我要睡覺了。”白楊重新趴下來,“到放學再叫朕,和兩位愛卿一起用晚膳。”

“喳。”何樂勤說,“那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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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果真就一覺睡到了放學,可是越睡越困,越睡越迷糊,大腦一直不清醒,被何大少和嚴哥兩人半拉半架著,出了學校大門,在藍旗街邊找了個地方吃湯包。

何樂勤點了三屜包子,一屜蟹黃的,兩屜小籠湯包,還有三碗大骨湯,放學後六點鐘正是用餐高峰期,餐館裏坐的都是學生,白楊何樂勤嚴芷涵三人找了個靠近大門的位置坐下,何樂勤拍拍白楊的肩膀,“醒醒啦,你怎麽一天都睡不夠。”

“因為我是超級英雄。”白楊說,“別看白天我只是個普通學生,但是到了晚上……”

“還是個普通學生。”嚴哥說。

“到了晚上我可就要變身了。”

“我知道!”何樂勤搶答,“是內褲超人!”

“沒錯,到了晚上我就變身內褲超人行俠仗義,路見不平一聲吼,吼完繼續往前走。”白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