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京圖書館與末日神殿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半夏從床上醒來時,窗外嘩嘩地響。

南京的雨來得急促且暴烈,初始時只聽到啪啪地響,一秒一下,落在窗欞上,不出半分鐘,頻率就陡然增大,頃刻間傾盆而下,最後已經聽不到雨滴的聲音,只覺得是天空中擰開了高壓水龍頭。

往常這種天氣條件是不適合出門的,但今天要去南京圖書館。

半夏拎著兩只白色塑料桶下樓,放在單元樓門前的大雨裏,在桶口上倒扣兩把撐開的黑色破傘,就今天這個降雨量,等她回來的時候,兩只水桶已經接滿了。

半夏的日常用水就是這麽來的,雨水比湖水要幹凈,但仍然要凈化,她通用的做法是在水桶裏放點明礬。

接下來,背著包,披上雨衣,換上涼鞋,打著傘,推著自行車出發。

“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樓台煙雨中!”

“記得當初你儂我儂,車如流水馬如龍!”

下雨天得換歌,根據不同天氣切換不同歌曲。

半夏唱得很大聲,一首哀怨婉轉柔情似水的情歌唱得蕩氣回腸。

必須得唱歌,不放聲唱歌,你的聲音就要被這個世界壓下去,老師曾經說每個人都有AT力場——半夏也不明白什麽叫AT力場,她理解成陽氣,每個人都有陽氣,有的人陽氣旺盛有的人陽氣虛弱,陽氣旺盛者就不畏懼邪魔作祟侵蝕。

有一段時間半夏篤信這個理論,所以到處找能壯陽的食物。

暴雨下得冒白煙,走在苜蓿園大街上,往遠方眺望,暗沉沉的雨雲底下高樓林立,但無一處燈火,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走光了,但是城市還留在原地。

“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

半夏逐漸唱不下去,因為她走得愈發艱難。

這個城市很快就內澇了,路面上的積水淹沒到了腳踝,渾濁的水流從街道上嘩嘩地流過,女孩穿著涼鞋踩在水裏,水流夾雜著泥沙沖刷腳趾,她只能走一段路就停下來抖抖鞋子,把泥沖幹凈。

風大起來之後傘就沒法打了,於是半夏把傘收起來夾在自行車的行李架上,靠著塑料雨衣硬頂撲面而來的暴雨,雨衣的作用有限,不多時就被雨水浸透黏在胳膊和大腿上,好在出門前穿的是短袖襯衫和短褲,預防的就是這種情況。

其實大雨天真不如裸奔呢。

半夏默默地想。

不穿衣服一絲不掛地出門,就不用擔心會被雨水打濕衣服。

她甚至嚴肅地思考了一下這麽做的可行性,現在停下來把衣服脫掉行不行?把衣服包在防水的塑料布裏,再塞進背包,這樣她就不用怕雨了。

只要我不穿衣服,就不用擔心會被打濕,我甚至能趴在路面上遊泳!

還是算了,怪蠢的。

女孩搖搖頭。

南京圖書館到梅花山莊有差不多五公裏遠,步行要一個小時,天氣情況差時間還要延長甚至翻倍。

老師說過,惡劣天氣少出門,能不出門就別出門,著涼了就要感冒,感冒了就要發燒,發燒嚴重了就會引起肺炎,肺炎治不好哎喲!

半夏忽然一腳踩空了。

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身體歪著陡然往下一沉,半夏上一腳還踩在堅實的路面上,下一腳就踩進了深不見底的水裏,一聲驚叫還沒喊出喉嚨,女孩的腰就狠狠地撞在了堅硬的井沿上,劇烈的疼痛從撞擊處向四周放射,疼得她無力地嗚咽一聲,整個人都反射性地蜷了起來。

疼!

但呻吟仍然沒出口,渾濁的臟水就漫上了口鼻,女孩大半個身子“咚!”地一聲沉進水裏,猝不及防地吞了幾大口臟水,才明白自己這是一腳踩進了窨井裏。

大水沖跑了下水道井蓋,路面上渾濁的積水又掩住了井口,井下的空間已經灌滿了水,就是一個死亡陷阱。

半夏差點沒在這口井裏淹死,她下意識地抓住井口,拼命地爬出來,癱倒在路面上劇烈咳嗽。

這下好了,一身臟兮兮的泥水,連人帶包全部濕透了。

半夏捂著腰苦笑,疼得笑容都變了形,雨水在臉上嘩嘩地流。

自暴自棄地坐在暴雨裏休息了半晌,女孩起身去扶自行車,發現車上的傘不見了。

“傘呢?我傘呢?”

半夏愣了一下。

莫非是掉井裏去了?

她彎腰看了看井口,窨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此時頭頂上忽然傳來“吱吱——”的喧鬧聲,半夏擡頭一看,好家夥,法國梧桐茂盛的樹冠上爬滿了猴子!

一大群猴子在樹冠下避雨,它們手裏一把藍色的折疊傘搶來搶去。

“把傘還給我!”

半夏怒喝,張弓搭箭。

“不準撕!不準咬!不準咬——!”

那把傘傳來傳去,半夏移動準頭也不知道該射哪一只,最後雨傘被一只灰色的小猴子搶了過去,正把傘骨折來折去地玩,一支箭錚地一下釘在了它屁股底下的樹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