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齊邈之身體一僵,躲開寶鸞的注視,他不願撒謊,卻下意識應承下來:“是,小善,我會帶你回長安。”

明知不可能的事,話說出口,好似真的能做到。

他在心裏大聲地吼自己,你怎麽能騙她?接下來說什麽?說你會帶她回去,但不是現在?

眉心被柔柔觸摸,是小善在為他撫平皺眉的痕紋。

她期盼的眼神不知何時已經藏起,笑容間是天真無憂的孩子氣,吐吐舌,語氣為難:“怎麽辦?可我暫時不想回長安,隴右人傑地靈,許多地方都令人耳目一新,辛苦你跑這一趟,齊無錯,我不跟你回去,你不要生我氣。”

沉默許久,齊邈之聲音沙啞:“那我以後再來接你。”

“好。”她攜過他衣袖,引他往裏去,歡快明朗的笑聲,仿佛沒有任何煩心事:“快來快來,我的公主府建得可好了。你是從正門進來的吧,告訴你,那條路上的風景還不算好,園子裏的風景才妙呢。你在隴右待多久?得讓我好好盡一番地主之誼。”

“不知道。”齊邈之似遊魂般被寶鸞牽在掌心,他喃喃道:“也許待上幾個月,也許下個月就離開。”

“既然不知道,那就先不想。”寶鸞拿出做主人的架勢,殷勤留客:“安心地在我這住下,我帶你去園子裏住。”

石徑邊蒼翠欲滴的桑竹芭蕉綠意逼人,團團簇簇的粉芍藥大片盛放,人走在其間,猶如置身仙境。

齊邈之打量周圍,不由生疑。

這裏磚磚塊塊極盡奢華,對一個放逐出京的公主,武威郡公未免恭敬得太過了。

難道他是真心奉養公主?敬畏皇家,所以才做到這份上?

齊邈之不信,打算之後去郡公府一探究竟。

寶鸞同齊邈之住進園子裏後,當天夜晚,石源提醒寶鸞:“公主留下國公,殿下不會高興。”

寶鸞不愛聽這話:“他不高興,那就將我和齊無錯一起趕出公主府好了。”

不等石源張嘴,她又道:“你心裏是不是又在想,我不識好歹?吃他的用他的,怎能不事事以他為先?小侯爺,你要告狀,盡管去。國公是我的客人,我想怎麽待客,就怎麽待客。”

石源住嘴。

翌日正午,本該在軍營隨侍的之萬出現在公主府裏,他帶來一封信。

“殿下請公主閱信。”之萬雙手奉上。

寶鸞別過頭,不必看也知道信裏寫了什麽,無非是不讓她留齊邈之住公主府。

余光瞥一瞥之萬,看他身上行裝風塵仆仆,定是從營地裏快馬趕來的。

她皺眉問:“國公昨日入城,你今天就來送信?你幾時出發的?”

之萬答:“六日前。”

寶鸞抿抿嘴,六日前?那個人早就知道齊無錯入隴右。

之萬再次高捧書信:“請公主閱信。”

寶鸞拒絕:“不看。”

之萬單膝跪下去:“恕奴無禮。”請過罪,將信拆開,道:“殿下吩咐,公主若不肯看信,便由奴念給公主聽。”

他將信上的話念出來:“見信起三日內,永國公未離隴右,吾必殺之。”

寶鸞一把抓過信,惱怒地撕碎:“讓他來,讓他自己來,他要殺齊無錯,先把我殺掉。”

之萬跪在地上接碎片,不漏一片地找全,扔進盆裏點燃燒盡。石源默默地坐在寶鸞不遠處喝茶,時不時瞄寶鸞一眼,目光寫著“我早就說過了吧。”

寶鸞氣了好一會,屋裏靜悄悄,就只石源和之萬在,這兩個人誰都沒有勸她消氣,都等著她繼續發火。

小公主不生氣是不可能的,撒氣砸掉公主府也是情理之中。

兩個人都做了善後的準備,所以誰都不勸。

寶鸞胸膛裏濤濤的怒火,遇上兩雙冷靜的眼睛,他們仿佛在說“公主要殺人泄憤嗎?我們這就去準備。”

她心裏更不是滋味,怒火漸漸冷卻,到最後全化作沮喪。

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你們不要這樣看著我。寶鸞轉過身,背對著之萬和石源,她看到銅鏡裏的自己,張牙舞爪,滿臉忿然,看上去確實像是要殺人的樣子。

寶鸞難過地捂住臉,她的聲音從指縫裏飄出,虛弱得仿佛全身力氣被抽盡:“只能三日嗎?這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

之萬從袖子裏掏出第二封信,念道:“小善思鄉,吾亦知之。小善喜見故鄉之客,吾非不通情理之人。客人守禮守法,自然另當別論。留客十日,以寬小善思鄉之情,可否?”

寶鸞微張嘴,想說些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蒼白,不如不說。

她坐回去,招招手,讓之萬將信送過來,這次沒撕碎,揉成一團,親自點火燒掉。

交待石源研墨鋪紙,寶鸞寫回信:“還我的烏龜荷包。”

齊邈之在公主府住了十天,期間去武威郡公府做客,本意是想探探郡公,如此鋪陳奉養公主,有何目的?再就是探探郡公的口風,元家軍是否能為齊家所用為皇後所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