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

天氣晴朗,雲色渺遠。遠山道的碧瓦飛甍在日光下極為恢弘開闊,只是轉角的檐頂都紮著白布,縞素垂落,白燈籠被風吹得飄動不止。

距離六宗圍剿已過去近一個月,六宗紛爭全部理清,便組織了祭壇哀悼此次鬥爭的死者,地點在遠山道。

目今的遠山道皆服縞白,白衣如雪,滿目蒼涼。驛道人馬走動,同時行走著六宗弟子的身影,都罩上縞白外袍,頭頂綁著雪白孝布。

驛道旁不遠的亭台裏,響起一聲無奈嘆息:“姑爺,你就穿上吧!”

亭中,越臨單手舉著酒杯,一身黑色外袍,懶洋洋將一條腿踩在石凳上,一身旁苦惱的楚童:“我早說了,不穿,你再磨我一個時辰,我還是不穿。”

楚童恨不得跺腳:“為什麽呀!”

越臨笑道:“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我出生魔族,沒有為正道服喪的道理,要是服喪了,會被人說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楚童滿臉不同意:“可你現在是月照君的郎君,早就是遠山道的人了。他們把祭壇設在遠山道,正是尊重月照君的功勞,可你身為月照君的道侶,要是不配合穿素服,豈不是讓他很尷尬嘛!”

越臨嘖了聲:“你說得對,我現在去躲起來,這樣月照君就不尷尬了。”

楚童:“…………”

他剛起身,一陣清風拂來,吹得檐角的風鈴響動,伴著平穩輕緩的腳步。

“躲哪兒去?”楚寒今聲音清冷。

越臨轉過身,看到了從菩提樹梢下走來的楚寒今,他穿一襲素白的喪服,烏黑發冠由一根木釵紮緊,額頭配著段雪白的孝布,打扮十分素凈肅穆,只是眼睫稍稍垂著,鼻梁和唇瓣流露的俊美卻不減分毫。

越臨腳步一下子停住了:“呃。”

楚寒今身後跟著烏泱泱的仆從,清一色的素白喪服,垂手靜悄悄侍立兩側。

越臨還沒想好說什麽,楚童便哭喪著臉上前告狀:“月照君,姑爺怎麽都不肯穿校服。”

越臨打斷他:“我——”

楚童委屈巴巴:“我都勸半天了,真氣人!他說躲起來都不穿呢!哼!”

越臨:“……”

楚寒今目光落到他身上,點漆的眸子靜視,接過楚童一直奉在手中的喪服,走到越臨身旁。

越臨眼看跑不掉了,笑道:“沒想躲哪兒去,就想換個地方喝酒。”

楚寒今目視案上喪服:“服喪,是對此次六宗紛爭中無辜死去的人表示哀悼,你不願意嗎?”

越臨道:“阿楚,你也知道,我並非心無哀悼,只是我不在五服之內,正道修士心中也對我有成見,出現在嚴肅祭壇旁場面會很尷尬。”

楚寒今:“可阻止這次紛爭你的功勞不小——”

越臨輕笑,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楚寒今身後的侍從見狀,立刻識趣的將頭埋得更低,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麽都沒看見。越臨道:“功勞都是你的,如果不是你我還在山裏墳墓躺著,懶得管這些事情,你就不要說我有功了——”

說吊兒郎當說完,邊笑著湊近想親他一下。

不過,卻對上了楚寒今冷而窄的眼睛,手被輕輕按住。

楚寒今現在身著喪服,一定要端莊,肅穆,雅靜,不可談笑風生,不可張狂急躁,更不能褻玩取樂,否則便是對死者不尊重。

按住了越臨的手,楚寒今神色無奈:“我和六宗商議了表奏你的功勞,正好破除大家對你的偏見。你要是確實不願服喪,便紮一條黑紗,作為我的內眷留在簾內,可好?”

越臨點頭:“這樣很好。”

他心態一直佛系,厭倦權利的鬥爭,更不想再卷入任何紛亂,本來與楚寒今浪跡田園不失為一種美好的想象,不過楚寒今肩負責任,留在遠山道一直陪伴他也極好。

楚寒今牽了牽他的手,松開,道:“走吧。”

祭祀大典設在前殿外的道觀,當中供奉道祖,並六宗先祖們的牌位。他和楚寒今一前一後,走向祭壇時,耳後夾雜著低低的私語。

“月照君穿喪服也這麽俊美啊!別有一番味道……”

“他身後的人是誰?”

“你還不知道嗎?是他的道侶。”

“道侶?什麽時候的事!”

“孩子都有了!你才知道?消息未免太不靈通!”

議論的聲音很小,服喪的小弟子有的並未直歷此次六宗紛爭,不知過程險惡,態度不夠端正,卻穿著服喪白衣,湊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說話。

楚寒今目不斜視,置若罔聞,素白的鞋履踩著漢白玉的大道。倒是越臨側頭看了一眼,幾人不僅不慌張,反而嘻嘻地笑了。

“長得很俊嘛,跟月照君般配。”

“確實般配。”

“唉,”有人嘆息一聲,“你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誰啊?”

幾人說著說著,便轉移了話題:“這次六宗大亂,罪魁禍首竟然是遠山道的慕宗主,他素來豪爽親切,實在沒想到……聽說最後被埋入山洞中,死無全屍,令人扼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