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越臨放下了碗,“不吃魔族人送來的東西,以示劃清界限?”

他頓了一頓,聲音玩味:“那我又算什麽?”

楚寒今本想緩和,沒想到他這麽說話,微微睜大眼。

“原來在你眼裏,我和他們有所不同麽?”越臨好笑,“我還以為沒有區別,你厭惡魔族,同時也厭惡我入骨。”

他這句話,反倒提醒了楚寒今。

眼前這個跟在他身旁許久的人,確實是魔族,也與魔族人無異。

楚寒今再擡起頭,越臨含著期待的眼垂視他,聲音近在咫尺,帶了些低低的蠱意:“在你心裏,我和他們不一樣,是嗎?”

楚寒今突然有些心亂。

回答是,會怎麽樣?

回答不是,又會怎麽樣?

現在他倆的身份已經確定,正邪不兩立,注定形同陌路,再不清不楚只會越陷越深。理智逐漸在腦子裏收束,楚寒今別過了臉,說:“是否一樣,並不重要了。”

越臨笑了一聲,含著嘲意,又似在意料之中:“對你來說不重要,但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他一字一頓,輕飄飄的卻挾著壓力萬鈞:“因為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繼續活下去了。”

這麽重、這麽沉的一句話,楚寒今難以回應,只是看著他。

越臨走出了灶房。

白孤站在院子外,一拱手:“九哥要是考慮好了,馬上可以啟程回魔境。”

越臨側著臉,沉思不語。

楚寒今明白他顧慮著什麽。他死後,墳墓被施加了重重詛咒,有人生怕他復仇歸來,要他不得好死、不得超生,很明顯,他的敵人遍布魔族全境。

也許是不認識的人。

也許是親朋好友。

他如果要回魔境,第一心裏過這個坎,第二還得對付那群玩陰的的人。

眼前這個白孤,也說不準是不是當年討伐他的人群之一。看似柔弱順從,一副討好模樣,但迄今為止越臨沒讓他進院子,擺明了並未信任,也並未與他和解。

楚寒今被擄來,冷眼旁觀,要看越臨到底作何選擇。

越臨思索後,暗金的眸子目不轉睛看他:“如果我回了魔境,你會更厭惡我嗎?”

楚寒今靜了靜,說:“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越臨聲音低了些,喑啞沉悶:“與你無關是嗎?”

“……”楚寒今有些說不出話。

“我要是回了魔境,你肚子裏懷的就是魔種。先前倒是可以糊弄過去,可現在,另一方的血緣至親可是魔君,想糊弄可就不好糊弄了。為了你的名聲,也許不回去比較好?”

一口一個名聲,楚寒今不知道他諷刺自己,還是拿捏自己,抑或是利誘自己,搖了搖頭:“你的選擇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難道你不會對我失望嗎?也許我們可以回到以前,也許……”越臨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身姿也蓄勢待發,像是要確認什麽。

他想聽出一分一毫的在意。

也許,楚寒今說失望,他就不走了。

可楚寒今眼底情緒淡泊,看不出半分情緒。

這是一場沒有言明的對弈。

楚寒今知道越臨想要什麽。

越臨想要他,要他這個人,要他的愛情,要他的全部。如果楚寒今說失望,最好再說一句在乎,越臨會拋去一切,和他在這裏住到天荒地老。

可他是魔族之人。

不僅僅是魔族,還是高高在上的魔君,所言所行皆是魔族表率,換句話說,他是魔,是魔頭,是正道的宿敵,亦是罪惡的化身。

雖然人是復雜的,但大是大非面前,沒有轉圜的余地。

楚寒今搖了搖頭:“我會失望,為了你,也為我們這麽多天的回憶。”

越臨聲音喑啞,像是求他:“那你說不去,我就不去了。”

可楚寒今無法再對他負起責任,看著他的眼睛:“可是,我不能說。”

越臨是越臨,魔君是魔君。

可如果兩個人重疊在一起,越臨會被魔君的身份淹沒,就將楚寒今被遠山道的月照君淹沒。

在死傷慘重的對弈中,他們不是自己,只是自己代表的身份。

沉默在不斷地蔓延。

越臨理解了楚寒今的選擇,眼底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好,你不能說。我在你眼裏還是抵不過成見這座大山。”

在道義和越臨之間,他選了道義。

越臨後退,自言自語,下定了決心:“那我也自己選一條路。”

他聲音變得清晰,橫亙了過去到現在,遭萬千唾罵,再到復生歸來。

越臨站在院子裏,光芒乍泄於院落當中,映著他漆黑挺拔的身影,微垂眉眼,漆目如霜。

他擡起下巴,示意候在籬笆處的白孤:“即刻啟程。擺駕回宮。”

白孤神色微微吃驚。

而他身後的魔族衛士,發出震天的山呼。

“恭迎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