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擄走

時間眨眼就到了那個晚上。

寥落的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閃著光,其中最亮的那一顆指向飽滿的一輪月亮。

月光溫柔灑落到庫裏河邊,隨著河水靜悄悄地流淌。

一陣霧氣湧了起來,籠罩住左岸的橡樹林與右岸的田野。

獵魔人就藏在霧氣邊緣,一根長滿青苔和菌菇,橫臥於野地的枯樹邊,徹底融入林間的黑暗。

暗金瞳孔轉向不遠的河邊,月光照出一位孤獨的少年——亞麻外套、黑發碧眼,大概十五六歲,蹲在河邊濕潤的黏土和鵝卵石上,動作嫻熟地安放小巧精致的捕魚陷阱、魚簍……

然而獵魔人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肩膀時不時地顫抖一下。

他在害怕。

哪怕一位身經百戰的騎士,在黑沉的深夜引誘一頭“狼人”,也難以保持平靜。

即便他身周銘刻著一個防護型的魔法陣。

野獸般暗金的瞳孔穿透夜色,看向河對面,距離“誘餌”二十米,一片茂密及腰深的象草裏。

羅伊戴上了偵測墨鏡。

頓時,視線中清晰地出現了超過二十處散發異常熱量的紅色光團。

有的光團旺盛、有的稍弱。

“二十位白薔薇的騎士、以及女術士特莉絲·梅裏葛德。”

他們身上沒有代表氣味的顏色,大概是使用了某種特殊隱藏方法,是以躲過了獵魔人感官,一定程度上也能蒙蔽“狼人”。

但他們從根子上就是錯的,他們選錯了敵人。

……

紅發女人迎面爬在粘稠、冰冷的泥土裏,大氣不敢喘。

泥土弄臟了她華麗又精致的衣服,她卻毫不在意。

車矢菊般的眸子透過縫隙觀察著那位勇敢的騎士學徒。

一股土腥味兒和青草的香氣徘徊在鼻腔,葉片一下一下刮蹭她光滑的臉頰,螻蛄和蟋蟀不時從她撐著地面的胳膊、帶滿戒指的手指、胸前的護符、豐腴的大腿間爬過。

讓她瘙癢難耐。

她盡量控制著急促的呼吸,忍受著夜裏的微涼。

她心頭忽然有所明悟,凱拉的話不無道理,一位高貴的術士,為何要來趟這趟渾水,像個農民,不,像頭不知羞恥的母獸一樣趴在深夜的農田裏,等待誰來寵幸?

好吧,為了所謂的刺激。

女術士眸子閃爍亮光。

呼吸變得更加微弱。

在她兩側的草叢裏,匍匐著一隊一身黑色甲胄,背後扛著盾牌,腰佩長劍,手纏加布裏埃爾的白薔薇騎士。

他們表情莊重嚴肅有若磐石,安靜地盯著誘餌的動靜,他們的眼睛放著異樣的光芒,似乎服用了某種魔法藥劑。

他們的姿勢保持著警惕和一定的靈活性,一旦場中出現任何異樣……

頃刻便能發動救援!

……

夜色更深了,兩夥各懷鬼胎的人安靜扮演“屍體”,時間悄然過去了一小時。

月光隨著薄紗般透明霧氣,一同湧向河流盡頭。

傳說中的狼人似乎睡著了。

假裝擺弄魚簍的少年仍然緊繃身體。

他咬了咬牙,開始計劃第二步,突然從腰帶上的劍鞘裏解下一把短劍,一手伸進微涼的河水,從魚簍中掏出一只活蹦亂跳的鱸魚。

“唰——”

短劍幹凈利落地剖開了魚腹,然而他太不小心,用力過度,薄如蟬翼的劍刃同時割傷了他的大拇指。一縷鮮血滴落在河邊的土地上,散入空氣,隨著夜風散入未知的夜色。

少年含住傷口,繼續蹲在河邊,目光不停地左右打量。

隔得老遠,獵魔人都能聽到他那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

草叢中的騎士們身體進一步收緊……身形如捕食的獵豹。

特莉絲柔軟的手心,滲出一抹冷汗,眼睛忽閃忽閃,手指死死盤住一縷紅發。

這一刻,連空氣都陷入靜止。

“嘩啦啦……”

庫裏邊,仍然只有河水的流淌聲。

“沒效嗎?也對,這位騎士學徒的演技太過拙劣,”羅伊呼了口氣,遺憾地搖頭,“那頭狡猾的高階吸血鬼,想必不會上當。”

他就打算趁著夜色,回味一番和珊瑚一起劃船的日子。

脖子上的徽章突然顫動起來,周圍的空氣裏充斥著一股奇怪的復合味兒,像是鮮血,又像是奶油……難以形容。

羅伊一把捏住了徽章,身體豁然繃緊,血管中的血液瞬間被點燃,他如臨大敵地四下張望。

而除了他,別的人毫無所覺,直到——夜色中傳來一道滲人的輕笑,

“哈——”

語氣透出像刀一樣尖銳的諷刺、以及捕食者盯上獵物的冷漠。

獵魔人眼前仿佛出現了幻覺,漆黑的夜空中出現一對猩紅的、流轉狡黠和殘忍的眼眸。

但他完全捕捉不到那東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