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現在你可以把計劃跟我全盤托出了吧?”特地讓屬下留了間議員隔壁房間以防萬一的安室透單手按著耳麥,在確認完房間內沒有任何多余的電子設備後,轉手撥通了太宰的電話,單刀直入道,“就和我們之前說的一樣,如果你的計劃——”

“這種套話還是省省吧,波本?”電話那頭的青年不疾不徐道,“炸彈的位置是你負責安裝的,安全區的規劃也是你設立的,你才是決定最後的結局的人。”

“但是最重要的一環……也就是發動計劃的時機,是掌握在你的手上的。”安室透聲線沉重道,“如果時機不對,錯過了那片水域,無法保證普通民眾一定能及時獲救的話,我會終止這一計劃。”

……啊、這麽一說,又的確是有所不同的。

太宰笑了起來,“那你知道計劃終止的後果嗎?”

森鷗外曾經教導過他,‘只要利益足夠就應該毫不猶豫地做出決斷,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而另一個世界的他也從始至終都以實際行動恪守了這一信條,以至於少年時的太宰一度以為這樣冰冷的價值評判才是世界的主流。

是的,雖然他從未承認過,但他一開始的確是在試著向森鷗外學習著某些事物的,也因此哪怕是現在,他有時候都會驚訝於這兩個世界之間的差異……又或者說,這與世界無關,只是他心態上的差別呢?

“如果計劃在這裏終止,那麽不僅你我先前所做的準備會全部白費,我們將同時面臨著被組織追殺的危險,與此同時,那些好不容易才捉到的老鼠也全會被其他的老鼠啃噬一空,從此藏得更深……即便如此,你也堅持?”

“是的,我堅持。”安室透沒有半分猶豫,“如果一定要犧牲無辜者才能達成目的,那麽我和那個組織中的其它人又有什麽區別?”

“……真令人羨慕啊。”太宰輕聲道,“或許吧。”

他的確精於騙術,哪怕是讓他將自己的經歷全部復述一遍,並且將他自己點綴的全然無辜也不過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但他絕不會那麽做。

自卑與自傲和諧而又割裂地同時存在於他的身上,就好像他曾經的人生一樣……他無法做到徹底地投身於黑暗,又被光明的那一方舉槍相對。

‘太宰治’這個名字本身所代表的一切就是支離破碎的、殘缺不全的,明明對他而言活著本身就已足夠痛苦,世界卻還要在他的悲劇之上壘上更加令人難以承受的砝碼。

某些過去記憶的碎片重新浮現在了太宰的腦海之中,就像是失控了的幻燈機一般,昨日閃回。

他不是沒有辦法控制住這樣的反應,只是在這一刻,他卻不太想那麽做了。

……真是久違了的,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態啊。

如果最終的審判結果,是【有罪】的話,那一定、一定,會比死還要痛苦,還要更加令人窒息吧。

光是想象一下那個光景,哪怕只是從幻影的角落對上那雙隔著薄霧,朦朧地睨過來,像是在注視著什麽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怪物的冷漠雙眸,他就下意識地捂住了心口,堪稱無助地彎曲著指尖,輕觸著衣襟內側的冰冷槍械。

若是他從未曾擁有過的東西,那他還可以勉強欺騙自己,他不過是個卑劣的竊賊,竊取了其他的‘太宰治’的回憶,並且自說自話地自居為其中的主人公,他罪有應得。

但是、但是……如果連他【本身】的存在也一並被否認,再也無法找到任何借口為自己開脫的話……

或許,唯一的解法還是應該從一開始就遠離……

可是已經見過了綺麗焰火的雙眸,又怎麽能夠容忍長寂無光的黑夜?

“……好想跳下去。”

“什麽?”因為電話那頭突然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安室透還以為太宰那邊是有什麽意外發生了,結果在他卯足勁兒屏息凝神地聽了片刻之後,就聽到對方那麽低聲念了一句。

他都差點驚了!饒是身為久經風雨,經驗豐富的警官,他也從沒遇見過合作夥伴合作到一半時突然發表自殺宣言的情況啊!

“是因為實行計劃給你帶來的壓力太大了嗎……?事後我可以幫你轉接一位信得過的心理咨詢師?”

“這種過家家一般的安排有什麽難度?”太宰瞬間一改臉上的稍縱即逝的脆弱情緒,冷淡地譏嘲道,“要不是你們不想給我安排一個議員身份,半年前那些老鼠就都該被一網打盡了。”

“那是因為你不願意換國籍!”安室透咬了咬牙,“非日籍能當上議員的話你是怕挨媒體罵挨的不夠多?還是說你難不成是想讓我們坐視你靠著假身份當上議員嗎?!”

“唉?好不容易入籍的怎麽可能說換就換?到時候結婚的時候你去幫我跟她家裏人解釋嗎?萬一她家裏人不喜歡外國人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