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眼看著太宰唇角一直掛著的禮節性笑意的弧度被他漸漸抹平,我有些不太確定的想,畢竟是童言無忌……呃……應該吧?太宰還是會有點分寸的吧?大概?

不過有些出乎我預料的是,雖然他明擺著用不太友善的眼神看了那小鬼一會,但除了在吃點心吃到一半時,太宰有些躍躍欲試地問我過幾天要不要試試他做的硬豆腐以外,他居然全程都沒有搞事……

這讓我有些難以置信,以至於在司機把我們放門口後,我在回去的路上都一直頻頻地轉頭打量他。

在注意到我的視線後,太宰滿臉無辜地問我,“怎麽了?小綺?頭還在痛嗎?”

“這個倒沒有,但是你這趟出來真的只是為了找毛利偵探查個人?”我抱著貓,有些狐疑地打量著他,“他真的很厲害嗎?”

已經重新披上了外套的太宰歪著腦袋想了想,“準確的說,我並不是為了找他。”

但等我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的時候,他只是輕聲回答我,“揭開謎底的鑰匙都已經擺在你眼前了,小綺……”

……

對“太宰治”這個存在而言,【坦誠】這兩個字或許永遠都是一個不可企及的魔咒。

他在說完那句話以後,就已經重新轉回了頭去,不再看向對方。

不被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理解什麽的,這樣的未來根本就是不是他需要費力去接受的命運——這就是注定的現實,無論他接受與否,就像是日升月落一樣的必然。

在他掌握之中的事物自然會隨著他的心意起舞,但他絕不會用這種手段去影響他在意的人……那是侮辱,是對他,也是對對方的侮辱。

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做的,有些界限是絕對不能突破的,一旦放棄了那些……他恐怕會墮落的比陀思妥耶夫斯基還要深。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所有能做的,也只是站在命運的審判席上,引頸就戮。

只要從未抱有期待,那麽當終焉之刻不可阻擋的來臨時,那種痛苦就不會……不會那麽令人難以接受了。

他垂著眸,單手按上左胸的位置。

那只是……幻覺而已。

他明明受過比那重的多的傷勢……啊,只不過,那或許亦是來自於另一個他的經歷?但是有時候,在恍惚間,他還是會混淆於那一幕幕的記憶……

身為首領的太宰治不過是個空殼罷了,就像是一個被粗暴地塞入了過量外部數據的程序,還能夠運作,還能實現他的目標就已經足夠,其他的一切……並不在他的期望之內啊。

就像森先生從未期待過被他保護的‘絕大多數人’會感謝他一樣,在這方面,他自己或許還不如對方看的透徹。

明明是師徒……啊,應該算是吧?真是不幸,唯有這一部分的內容,是他擁有的‘真實’呢……

太宰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著。

即便如此,森鷗外卻唯獨沒有教會過他這一點。

真是糟糕。

就像是被晚風吹起的泛黃枯葉,完成了使命的東西理當退場,就和季節的更叠一樣。

他早晚會接受的。

如今只不過是再一次,償還上他應有的宿命。

……

說實話,我很懵逼。

尤其是看著太宰肉眼可見的整個人氣場都不對了起來,我更懵了……尼瑪你跟我玩謎語人結果你自己心態崩了??這算什麽,我也沒跟他說反彈啊??

但說實話,他這種狀態我還挺熟悉的……在小時候,我經常能從他身上感到這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沉重情感,只不過那會的我壓根就不能理解罷了。

等我長大到能理解這種感情的時候,它卻反而好像從太宰的身上消失了,就連帶著原先習慣一般的對死亡的向往也一並銷聲匿跡了起來。

人心與人心之間的距離有那麽遙遠嗎?

那時候的我還不明白這一點,也對那樣的孤獨心生畏懼,這種畏懼源自於未知,源自於無法感同身受的隔閡。

或許直到此刻我都還未全然理解,但我想,我願意嘗試。

在這異國他鄉,在這與全部的過去隔絕的土地上……

我想,我終於開始能真正的,理解他的孤獨了。

現在與過去是不同的。

現在與過去理當不同。

我快步上前了幾步,在太宰略微愕然的目光中伸出空著的那只手,隔著一層薄薄的繃帶,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從口袋裏拽了出來。

“既然是個解密遊戲,那麽出題人怎麽能獨自跑掉呢?”我望著那雙秋水般漾起波光的眸,腦海中浮現出的,是一年多前,獨自一人,關掉了客廳裏的全部燈光,望著外面璀璨燈火默默流淚的我自己……

你是不是,也和那時候的我一樣呢?

就連在有光的地方哭泣也做不到,想要逃到世界盡頭的那種因孤獨而起,又終於孤獨的悲傷,是否和你有一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