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朕只看二十年

武臣們十分擔心,擔心他們卷入朝廷的黨爭旋渦。

這麽多年,哪怕他們在外面也時常被牽累,躲不開,而今要陷入進去,誰人能安心?

不提‘舊黨’當年清洗‘新黨’的諸多‘案’,近兩年同樣發生了令他們恐懼的事情。

這開封城裏,近兩年不知道死了多少權貴大臣,他們看似有兵權,有大功,清算的實話,又能算個什麽!

章惇回了府邸,還沒坐安穩,李清臣就來了。

兩人對坐在涼亭內,靜靜的喝著酒。

‘軍改’是一個導火索,將一直被掩藏著的‘矛盾’給激發了出來。

李清臣能猜到章惇心裏的一些想法,木然著臉,道:“大相公,官家已經決定,派王相公去江南西路了。”

章惇點頭,一向嚴肅的表情,仿佛變成了嚴峻,語氣古井無波的道:“我知道。”

李清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再次陷入沉默。

他們都是經歷神宗朝的人,與神宗皇帝有過多年的接觸。

神宗皇帝是那種能聽進諫言的人,有銳氣並不固執,懂得妥協。

但當今官家,他們漸漸發覺,看似溫和的外表,藏著‘獨斷’的內心,認定的事情,朝廷這些重臣,包括章惇都難以改變。

‘軍改’的僵局,就是因為這位官家的毫不妥協,絲毫不改釀成的。

李清臣見章惇惜字如金,作為親密盟友,沒有過多顧忌,道:“大相公,我擔心,官家在考慮重新平衡朝局,王相公,並不是蘇相公。”

章惇擡頭看了李清臣一眼,目有厲色,旋即又深邃不可見。

他是斷然不允許‘舊黨’再次掌控朝堂,王存是因為‘改弦易轍’,他才容忍,但也只能偏居一隅,不能沾惹太多,王存若是想要‘出格’,他必然不會再容忍!

李清臣的話,章惇考慮過,他難以斷定。

宮裏那位年輕的官家,行事方式,性格脾氣,以及偶爾展現的狠辣都令他們捉摸不透。

章惇是一個天不怕點不怕的人,在神宗朝,除了王安石之外,不提呂大防,呂公著這些人,哪怕是司馬光,甚至是神宗皇帝,他能當面直噴,是那種無所顧忌,直抒胸臆的怒喝叫罵!

可是,面對這位年輕官家,章惇竟然從來沒有過!

是的,從章惇回京到現在,他一次都沒有與趙煦正面沖突過,哪怕是趙煦否決了章惇心心念念的‘全面復起新法’,章惇都按耐住了。

李清臣沒有再說話,他們這個層次,問題點一次就夠了。

章惇靜靜的坐著,偶爾喝口酒,直到下人來換酒菜,他才開口,道:“王存應該會改變主意,他扛不住官家的壓力。其次是蔡卞,他可能會猶豫。章楶與我只要態度堅定,這樣的情況,官家不會硬來。”

李清臣還是憂色,道:“‘軍改’事關國本,不可不謹慎。下官憂心的也不是眼前。”

章惇又喝了口酒,習慣會豎起的眉頭,這一次反而皺起,淡淡道:“如果真到了不得已,我會辭官,你來接替我。”

李清臣神色立變,驚道:“大相公,到了這種地步嗎?”

之前,官家與‘新黨’還你儂我儂,官家與章惇還有著外人沒有的‘默契’,怎麽就突然到了這種地步?

“不得已的地步。”章惇淡淡解釋,絲毫不像到了辭官境地的人。

李清臣見著,暗自佩服,暗道:凡遇大事要靜氣。

他暗自兮了口氣,冷靜的思考,湊近一點低聲道:“大相公,我在擔心官家。”

章惇道:“只要章楶不改變主意,其他都是小問題。”

很顯然,王存根本不在章惇眼裏。

李清臣想想也是,章楶不止是樞密使,還有兩次不世大功在身,以官家重賞‘武勛’的態度,斷然不會為難章楶。

只要章楶不松口,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

就在他們堅定的相信著章楶的時候,趙煦也來到了與青瓦房對稱的機要房。

章楶在燈光下,正在寫著什麽,忽然聽到窗外一陣腳步聲,當即放下筆,來到門前,不等趙煦來到,就擡手而立。

趙煦手裏提著一合餃子,一見章楶,不等他行禮,就笑呵呵的道:“無需多禮,聖人包了餃子,給太妃那邊送了些,她又說章卿家辛苦,讓朕給章卿家帶了一點。”

章楶看著趙煦進來,還是行了禮,看著趙煦打開熱氣騰騰的餃子,笑著說道:“勞煩娘娘還惦記臣,愧不敢當。”

趙煦已經坐下,拿出裏面的醬料,道:“沒外人,坐下吧吃吧,隨便一些,跟往常一樣。”

章楶謹慎的坐下,沒有以往的放松,他哪裏不清楚趙煦大晚上親自來的目的。

但他有底線,內心已經決定,‘垂拱殿的軍改大略’必須要大幅縮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