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打臉

趙煦的話,平靜如驚雷。

尤其是蘇頌與韓宗道,在他們看來,趙煦只差點名了。

兩人縱是宦海沉浮多年,此刻還是有些不自然。

官家的話,是大實話。

習慣成自然之下,很多事情,再不合法也成了‘合法’,大家都不覺得有什麽,或者覺得有什麽,卻沒辦法,只能聽之任之,甚至是隨大流。

就好比‘丈量田畝’這件事,誰都知道田畝上的齷齪多,土地兼並日益嚴重,厄需解決,可誰又敢輕易去觸碰?

神宗朝的王安石去做了,結果怎麽樣?

最終變法派又怎麽樣?

歷史上的那些變法者,下場又如何?

大家都知道弊端,但誰也不願意去做。

不做不錯,富貴榮華,又有什麽不好?

蘇頌,韓宗道默然不語,他們秉持的是‘穩’,最好什麽都不要動,但官家將問題戳破,他們能怎麽辯解?

章惇直接朗聲道:“陛下,此病已久,非猛藥不足以治,臣請交於政事堂處置。”

趙煦注視著四個相公,這四人,心思各異,真的要交給他們,或許會走樣,直接沉聲道:“第一,政事堂,將這道奏本邸報全國官員,問問天下的官員,‘丈量田畝’這件事,到底錯在哪裏?抵制的是什麽人,為什麽?最終又有什麽目的?我大宋弊政人人可見,為什麽朝廷要改,他們就齊聲反對,他們居心在何處?要將我大宋帶往哪裏?”

蘇頌,韓宗道滿臉肅色,躬身低頭。

官家這幾句話,著實誅心。

卻又是堂堂正正的,天下百官要是敷衍塞責,或者顧左右而言他,只怕會千古留名!

那些人,會怎麽辦?是繼續義正言辭的抵制,還是轉向,支持‘新法’?

不等他們思索明白,趙煦繼而道:“這個刑部員外郎,不要動,讓他帶人,去高府門外等著。”

章惇當即接話,道:“陛下,高公繪早上去了戶部,狼狽而回,現在高家祥瑞過世,怕是不肯輕易就範。”

趙煦面露冷意,道:“朕是顧念祖母才對高家網開一面,高家要是不知好歹,朕也沒什麽好顧忌的!就讓刑部做!”

蘇頌老臉繃直,沒有說話。

高家,是高太後的娘家,高太後的兒子都已經沒了,高家要是再沒,怕是老太後未必能承受得住。

韓宗道有些焦急,欲言又止。

高家地位非常,連宗室都比不過,朝廷要是抄沒了高家,天下人怎麽看?

太皇太後剛撤簾還政,官家就抄沒高家,這未免太過‘不孝’了吧?後世史書,該怎麽寫這一段?

章惇明白了,瞥了眼蘇頌與韓宗道,擡手沉聲道:“臣領旨!”

趙煦道:“這件事,一定要占據輿論高點,不是發了一通邸報就了結,要對整個官場的風氣進行肅改,大力整頓,要作為政事堂主要工作,重點來抓,不可懈怠!”

章惇果斷擡手,領下了這個任務,道:“臣領旨!”

趙煦擺了擺手,道:“朕會盯著你們的,去吧。”

蘇頌,韓宗道其實還想說高家的事,眼見趙煦趕人,只得擡手告退出來。

趙煦揮退了四人,與陳皮道:“準備一下,明天去馬場看看,過一夜,第二天去田裏走走。”

“是。”陳皮連忙應著。

趙煦拿起茶杯,目光看著外面。

現在諸事紛擾,他的注意力還是在‘開封府試點’上,只有這件事做好了,才能進一步推動全國的變法改革。

“還得再推一步……”

趙煦眼神微動,輕聲自語。

這時,章惇,蔡卞回到青瓦房,蘇頌,韓宗道則去了政事堂。

章惇沒有多余的話,徑直坐下,開始起草邸報以及以政事堂名義,斥責刑部那個員外郎的公文。

蔡卞坐下,拿起筆,卻擡頭看向章惇,道:“你說,高家會怎麽辦?”

章惇筆頭不停,語氣波瀾不驚的道:“我倒是希望高家繼續頑抗。”

只要高家繼續作死,他就有足夠的借口拿高家開刀!

借著高家,打擊高太後的殘余勢力,進一步清算‘舊黨’,看還有誰不識相!

借著清算‘舊黨’,大力推動‘新法’!

這是一個十分順手,自然而然的事情。

蔡卞不太願意動高家,那動靜太大,朝野的反對聲必然更大,對‘新法’推行不利。

他沉吟再三,道:“高家如果肯就範,這件事要到此為止。”

蔡卞不阻止章惇,但如果高家‘聽話’了,章惇不能繼續找借口,抓著高家不放。

章惇沒有說話,寫好斥責那刑部員外郎的公文,遞給一個文吏,道:“送給蘇相公蓋印,立刻發往刑部。”

章惇說完,又繼續寫邸報,大致內容是趙煦的話,他進行了潤筆,同時對這種現象進行了嚴厲抨擊,再次要求朝野官員遵守朝廷法度,政令,不得肆意抨擊朝廷大政,更不能影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