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暗潮

陳皮的反應,在趙煦的預料中。

趙煦坐在椅子上,右手拿著扇子,輕輕的扇著,神情平靜。

今天的天氣有些燥熱,他身上黏糊糊的,頭上時不時有些汗。

陳皮心驚膽戰,看著趙煦從容的表情,越發惴惴,低聲道:“官家,真的不能殺。”

趙煦扇子一合,拿起茶杯,笑著道:“盯好就行了。”

陳皮看著趙煦越發淡定的臉色,頭皮陣陣發麻。

楚攸倒是沒有說話,偶爾會出去再進來。

趙煦喝完茶,心裏舒服了一點,支棱在椅子上,右手捏著耳垂,猶自在思索著。

他現在已經退無可退,必須要放手一搏!

失敗的後果太嚴重,促使他前所未有的認真,腦子一直在高度運轉。

至於陳皮說的‘不能殺’,趙煦並未放在心上,再不殺,就只能等著亡國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太陽開始西斜,才有禁衛來匯報。

楚攸在外面聽完,進來與趙煦道:“官家,政事堂的人陸續出宮了。宰輔,樞密使沒走。殿前司調集了兵馬,布置在了皇宮各個門口。”

趙煦雙眼微眯,道:“人數多嗎?”

楚攸想了想,道:“應該不多,開封城裏的兵馬本就沒多少,還有一部分在宮內,殿前司這麽短時間內的緊急調動,最多也就一兩千人。”

趙煦微微點頭,他手裏有三千多,道:“楚攸,那二百人準備好了嗎?”

楚攸肅色擡手,道:“官家放心,他們就在大慶門,隨時等候官家聖命!”

趙煦轉向陳皮,面露冷色,道:“盯住計省、蘇轍,朕要拿他開刀!拿捏時間,計省下班前告訴朕!”

陳皮似乎知道剛才趙煦話裏‘殺人’指的是誰了,心裏冰冷如墜大石,旋即他就咬牙,暗暗發狠,極力保持冷靜,道:“是,小人這就去辦!”

楚攸站立不動。

這時,三省六部的高官們,一個個神情各異的走出宣德門。

盡管三相說的義正言辭,但作為朝廷高層,對宮裏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官家繼二連三的打擊三相,那是心知肚明。

貌似是‘反對奸佞蔡京充任發策使’,在他們大多數人看來,實則是三相對官家的自衛反擊。

與此同時,開封府知事韓宗道,禦史中丞馬嚴兩人並肩,急匆匆的離開。

他們兩人的身份比較特殊,開封府知事是二品大員,歷來是‘儲相’;禦史中丞執掌禦史台,掌‘風憲’,並非是呂大防等人一系的。

兩人避開人群,來到一處茶館,揮走小二,表情凝重,久久不言。

好半晌,馬嚴開口道:“韓兄,你怎麽看宰輔他們做的事情?”

韓宗道緊皺眉頭的看了他一眼,道:“那日官家關蘇相公你又不是不在場,隨後送走韓相公,壓的宰輔有苦難言,若非太皇太後在,這幾位相公根本不是官家的對手。”

馬嚴心裏一驚,道:“你是說,官家要對太皇太後出手了?”

韓宗道剛要喝茶,差點一口茶噴在馬嚴臉上。

馬嚴哦哦兩聲,自知失言,當即道:“那倒是不至於。但官家想要親政,太皇太後是繞不過去的坎。”

韓宗道擦了擦嘴,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把我鬼鬼祟祟的叫過來,到底想說什麽?”

馬嚴深吸一口氣,神色肅然幾分,道:“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麽做?明天上朝,是什麽態度?”

韓宗道看著馬嚴的嚴肅表情,默默放下手,遲疑著道:“或許,未必要我們說什麽話吧?”

馬嚴頓時哼了一聲,道:“別忘了,蔡京是前任的開封府知事,別人逃得過,你逃得了嗎?”

韓宗道慢慢擰起眉頭,道:“你是禦史中丞,你也逃不過吧?看宰輔以及其他二位相公的意思,怕是不會輕易善了……”

馬嚴思索著,道:“我擔心的是他們會出格,逼迫官家承諾一些事情。”

宋朝的官僚體系應該是在真宗一朝開始膨脹,在仁宗一朝得到鞏固。他們與皇權對抗,同時不斷侵蝕皇權,拿到了‘不殺士大夫和上書言事者’的特權,有了這道‘免死權’,朝臣與皇帝的對峙就越發激烈。

到了神宗時候,即便有神宗的支持,王安石也沒能將變法走到底,無數人前仆後繼的攻訐,最終王安石兩次罷相,神宗也不得不退讓,轟轟烈烈的變法,近乎夭折!

現在朝廷那些相公們,難道是要效仿舊事,逼迫官家承諾些什麽嗎?

韓宗道陡然驚醒,繼而沉著臉默然不語。

他們都知道呂大防等人對變法的態度,是要逼迫官家承諾不做神宗做仁宗嗎?

以他們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這位初露鋒芒的年輕官家怕是沒那麽容易屈服!並且年輕氣盛,手段淩厲,真要倔強不答應,會不會做出極端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