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子垂堂

在趙煦在紫宸殿坐下後,慈寧殿悄悄亮起了燈,卻安靜一片,沒有半點聲音。

政事堂也點燃了,但只在呂大防的值房,唯有那麽一盞。昨夜未出宮的呂大防,影子照映在紗窗上,不動如山嶽。

而宮裏其他各處安靜如常,宮外也幾乎如是。

趙煦的旨意不算什麽,哪怕他親身到了紫宸殿也未有半點波瀾。

不大的紫宸殿內,只有趙煦翻書的聲音。

陳皮與楚攸一直陪著,眼看著天色從漆黑到微亮,到大亮。

估算了一下時間,陳皮躬身道:“官家,辰時了。”

正沉浸在書中的趙煦一怔,擡頭看了看外面,而後又低頭繼續。

宋朝開朝的時間一般是辰時到巳時,大致相當於後世的八點到十一點。

陳皮見趙煦不說話,再次立好。

宮裏宮外的生氣逐漸增多,一些聲音也多了起來。

畢竟,趙煦在紫宸殿上朝的消息,瞞不住所有人。

蘇轍,韓忠彥也相繼入宮,來到政事堂。兩人也都不曾說什麽,照常的做著事情。

慈寧殿更是安靜,沒有一絲絲的動作。

偌大的皇宮,仿佛沒有人注意到紫宸殿,也忘記了宮裏還有趙煦這個官家。

不停的有黃門,禁衛在紫宸殿側門來來去去,稟報著各種消息。

趙煦沒有理會,繼續安安靜靜的看書。

巳時一刻的時候,一個黃門在陳皮耳邊低語了幾句。

陳皮揮走他,轉向趙煦道:“官家,張商英進宮了,去了政事堂。”

趙煦這次擡起頭,略微思索,道:“我記得,他現在應該是淮南刑獄提點吧?”

陳皮道:“應該是回京述職。”

張商英是‘新黨’,得到王安石贊賞。當初司馬光,呂公著等人推倒新法,他站出來大罵,被發配出京,已經六七年了。

陳皮說完,忽然又道:“範純仁也回京了。”

趙煦哦了一聲,面露興趣之色。

他想到了一些事情,當初英宗‘濮議’奪權親政,是韓琦,歐陽修相助,被趕出京的有呂大防,還有這個範純仁。

有趣的是,現在的樞密使韓忠彥是韓琦的長子,而這個範純仁是與韓琦有‘韓範’之稱,一時瑜亮的範仲淹的次子。

韓忠彥已經是樞密使,範純仁同知樞密院事,這兩人,在歷史上與他們父親一樣,將是拜相!

‘父子兩代,皆為相公’,這大宋官宦世家,還真是令人咋舌啊。

在趙煦感嘆的時候,張商英已經到了政事堂,直面三相,呂大防,韓忠彥,蘇轍三人。

張商英怒發沖冠,滿臉鐵青,幾乎是大吼的道:“三年無改父道謂之孝,先帝陵土未幹,已然變更!而今天子垂堂,百官無視之!三位相公坐鎮政事堂,帶著天下人看陛下的笑話,當真忠孝兩全,萬世之楷模!”

韓忠彥,蘇轍被人指著鼻子罵,都是神色難看,冷眼看著張商英。

呂大防則無動於衷依舊如同睡著一樣,低著頭,垂著眼簾。

韓忠彥見張商英還要罵,冷哼一聲,道:“你說的孝,當初是誰改祖宗之法?義正言辭,這就是你說的孝?太皇太後病重無法視朝,官家卻硬要開朝,不顧祖母之病,這是你說的孝?”

張商英氣息一頓,繼而怒笑,道:“好好好!韓相公講的好道理!這些道理,你有臉在上墳的時候,給你家大人講一講嗎?韓老大人當年穩英宗之位,固神宗之嗣,功勛千古!現在,韓相公你是怎麽做的,孝之一字,你講的可真好!”

韓忠彥一拍桌子,怒喝道:“張商英,你要是胡攪蠻纏,休怪本相不留情面!”

張商英毫不為救,嗤笑一聲,道:“嶺南風光好的很,總比整日見你們這些蠅營狗苟之輩強,我這就回家收拾行李,等著你韓相公的貶謫命令!”

說完,張商英一甩手大步離去。

韓忠彥怒目圓睜,看著張商英的背影,手指顫抖,氣的說不出話來。

蘇轍皺起眉頭,想到了更多,看向呂大防道:“宰輔,外面的怎麽辦?這張商英怕不會是第一個。”

韓忠彥沉著臉,一腔怒氣,直接道:“他們要去上朝,就讓他們去,誰攔著他們了嗎?”

蘇轍瞥了他一眼,目光還是看向呂大防。

韓忠彥也深吸一口去,按壓下怒氣。他可以生氣,可以呵斥陳皮,也能將張商英貶斥,卻也不能再多做什麽。縱然在紫宸殿的官家不能把他怎麽樣,一些分寸還是得有。

唯一能做些什麽的,也只有眼前這位宰執了。

呂大防擡眼看向兩人,淡淡道:“等吧。”

蘇轍默默點頭,坐著不動。

韓忠彥也是壓著怒氣,心裏想著將張商英再貶謫去哪裏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