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第2/4頁)

在鄭樹木努力保持著平靜與燕時洵說話的時候,湖中的男孩,已經徹底的沉了底,消失不見。

燕時洵上前一步,手臂下意識往前送。

鄭樹木將燕時洵的動作看在眼裏,知道這位驅鬼者,是本能的想要保護那個孩子,把他從湖水中救出來。

即便已經歷盡風霜,於生死之間穿行過無數次,甚至早已經遺忘了死亡應當是何種模樣,但鄭樹木在看到有人願意毫無雜念的,去救曾經孤立無援的自己時,還是在那一刹那,被觸動了心裏僅剩的最柔軟的那塊肉。

如果,如果這一切是真的該多好?

當年被逼上死路的自己和母親,要是也能遇到燕先生,是不是母親和妹妹就不會死,自己也不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鄭樹木閉了閉眼,長長一聲嘆息,飄散在陰冷的夜裏。

可惜,一切早已經成了定局……

鄭樹木拽住了燕時洵的手臂,沒有讓他去救那個沉進了湖底的男孩,只是沉默的示意他,讓他看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下一刻,原本因為燕時洵的出現而導致的改變,逐漸消退。

事情恢復成了它原本應該有的模樣。

像是端坐在幕布後面操控著所有皮影人物的匠人,靈活而沉默的勾動手中的木棍絲線,牽動著皮影人物的一舉一動,場景變化。

在燕時洵眼前,一切疾速倒退。

哀嚎著倒伏滿地的村民重新站了起來,掉在旁邊的火把自動回到村民們的手裏,男孩被村民拎在手裏,一拳拳砸下。

但是,男孩卻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樣,他的眼睛裏熄滅了光,黑黝黝的死死注視著湖面,痛苦的向所有過往的鬼神精怪乞求,救救他的母親,救救他還沒有出生的弟弟妹妹。

男孩像是個沙包,迎來村民們沒有宣泄出去的興奮和怒意,很快就渾身鮮血,面容青腫得難以辨認出本來的面目。

村民們終於打累了的時候,男孩已經遍體鱗傷,像一具死屍一樣被人拎在手裏,氣息奄奄。

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執拗的看向湖水,乞求著奇跡的發生。

村民們踹著男孩痛罵了幾句,就嬉笑著商量先把男孩帶回去關在柴房裏,等明天再玩一次今晚的圍獵。

就在他們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湖水中央蕩漾起波紋,像是水面下有什麽東西。

男孩的眼睛瞬間被點亮。

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奮力從村民手中掙脫出來,手腳並用的往湖邊爬去,手臂拼命的往湖水裏伸,被打得堆滿了血沫說不出話的聲帶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淚水湧出來,在滿是血液傷痕的臉上,沖刷出了兩道淚痕。

他在期待著他母親回來。

村民們不知道這個已經被他們打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咽氣的孩子,到底是怎麽掙脫出去的,但還是罵罵咧咧的幾步追上去,彎腰就揪著男孩的頭發想要將他拎起來。

湖水中央的波蕩越來越大,動靜也引起了村民們的注意。

他們擡頭看去的時候,就見一具女屍,緩緩從湖底浮了上來。

正是剛剛的女人。

女人靜靜躺在湖水中央,雙手交叉做出保護腹部的動作,神色安詳寧靜。

像是她並非為人所害,而是在親友含淚的注視下死亡,被隆重的葬於水中。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

而男孩眼裏剛剛點燃起的光亮,終於徹底熄滅了。

火焰的光也溫暖不了他魂魄深處的寒冷和絕望。

男孩失去了所有掙紮的力氣,被村民拽著頭發拖行,十根手指插進濕潤的土地裏想要制止自己被拽走的趨勢,卻只是在土地上留下了十道深深的痕跡,指甲斷裂,手指磨碎露骨。

滿是血汙的狼狽。

燕時洵看著這一切,數次想要沖過去將那男孩護在身後,卻都被鄭樹木死死的拽住了手臂,沒有讓他過去。

“燕先生,這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鄭樹木靜靜的看著與自己長相相似的男孩,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拎走,好半天,才重新出聲道:“我很感激,燕先生想要救我。但……太遲了。”

“燕先生來晚了幾十年,如今即便是天地鬼神,也無法救我於惡鬼地獄。”

燕時洵的胸膛劇烈起伏,被包裹在黑色襯衫下的結實肌肉寸寸緊繃,他咬緊了牙,惡狠狠的注視著那些村民的背影。

就像是壓低了身軀低吼準備攻擊獵物的頂級獵人。

如果是一個成年人,燕時洵不會憤怒至此。

但是遭受傷害的,卻是懷著身孕的女人,還有年幼的孩子。

那些年輕力壯的村民為了侵占鄭木匠家的財產,連孤兒寡母都沒有放過。

可是最讓燕時洵憤怒的,卻是他們對弱者的欺淩。

——如果對手是同樣年輕力壯的成年人,你們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