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第3/6頁)

他忍受著身體一日復一日破敗下去的疼痛,然後安靜的坐在荒村裏,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這到底……是為什麽?

官方負責人見過很多為了活下去而不顧一切的人,哪怕害死別人的命也在所不惜,就像是長壽村裏的那些村人。

但是現在他眼前的這位老人,卻是一心求死。

是贖罪嗎,因為做過讓自己悔恨卻無法彌補的事情,所以想要用死來償還他的罪孽嗎?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麽之前都在好好的吃藥看病活下來,卻偏偏是半年前?

那個烏木神像,到底是哪位神的,老人又知道些什麽?

官方負責人的思緒一片混亂。

但是在昏黃的燭光下,他忽然發現,在牛皮紙包下面,還放著幾張有些褪色的紅紙,和幾張合影的相片。

負責人好奇的瞥了一眼,然後驚呆在原地。

他的手搭在那幾張紅紙上,忘了自己本來想要合上抽屜的動作。

這位老人……竟然有官方認證的證書。

紅底燙金的大字寫的很清楚,老人姓白。

是西南皮影,第二十八代傳承人。

也是西南皮影目前僅剩的唯一一位,皮影匠人。

另外幾張合影裏,白師傅在很多年前站在眾多人前面開懷大笑,陽光正好,意氣風發。

那時候,白師傅臉上還有對未來的期待。

但是現在的白師傅……卻好像只剩下了一具空殼,渾渾噩噩的活著。

“世事無常,對吧?”

老人疲憊嘶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人在事業正好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想到還有一天,自己會落得個失去一切的下場。”

白師傅眨了眨眼,他靠在床頭仰頭看向樓板,渾濁無光的眼睛中充滿了感慨。

這棟房子,曾經也充滿著歡聲笑語,孩童噔噔噔的從地板上跑過,歡呼雀躍的聲音好像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

那時,老妻溫柔關切的聲音,兒子兒媳的談笑聲,朋友來訪時的大笑聲,還有從廚房裏傳來的油鍋和柴火燃燒的聲音……所有這一切的聲音組合在一切,構建起了名為家的地方。

然而現在,一切都消失了。

老妻躺在病床上,滿懷悲痛的問他,他們是不是真的做錯,是他們太貪心,想要讓西南皮影發揚光大,才會請了鄭木匠一家來村子裏定居,也讓一切的禍端,因他們而起。

那時他就坐在老妻的病床旁,醫院的消毒水味彌漫,卻刺激得他重新想起那一個黃昏,小少年驚恐憤怒的大喊聲傳來,他循聲去看時,在倉庫裏看到的已經腐敗的屍體,揮之不去的蒼蠅和蛆蟲。

還有直沖鼻子的屍體腐臭味道。

白師傅垂著頭,喉頭酸緊難以回答。

老妻哭濕了枕頭,沒再看白師傅一眼,嘴裏念叨著那可憐的孩子,還有那可憐的媳婦,都已經足月份要生產的人,竟然就這樣……

被白師傅握在手心裏的手,無力的滑落,砸在病床上。

老妻死不瞑目。

到死,她都不肯原諒自己和白師傅,痛心著鄭師傅一家的遭遇。

白師傅紅著眼圈脖頸青筋迸起,哭到幹嘔卻連一聲都發不出來。

辦完了老妻的喪事,白師傅沉默的回到家,和所有家人決裂,獨自住在柴房裏。

直到有一天,一個青年背著木匣子,站在了村頭。

他笑著向白師傅打招呼,說白叔叔,我回來了。

白師傅看著青年,數年前的一幕幕重新湧上心頭。

他知道青年的身份,卻不發一言,依舊像以往那樣沉默寡言,像個透明人一樣活在村子裏。

他既沒有提醒村人,也沒有勇氣去找青年。

老妻的死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早就壓垮了白師傅。

他總是在想,如果不是他盲目的相信村人,如果不是他邀請了鄭木匠一家,那鄭木匠一家不會橫遭此劫,他的妻子也不會怒火攻心滿懷著悔恨死去。

是他導致了這一切。

他必須要贖罪。

白師傅活得就像是苦行僧,他無視其他村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嘲諷的目光,也對兒子兒媳來找他炫耀如今的家產無動於衷。

兒子氣急敗壞,罵他是過時的老古董,說現在是笑貧不笑女昌的年代,別管錢是怎麽來的,只要有錢就行。

兒子質問他,是不是真以為皮影是個值錢玩意兒,知不知道現在根本沒人在意什麽正宗和童子功,不管傳承與否,人家現在都只要一個能宣傳的噱頭就行,只要多上幾次電視多讓雜志采訪幾次,就連村頭的二傻子都能靠著皮影戲這張大旗被人稱作大師。

‘爸你醒醒!你那老一套已經過時了,現在沒有用了!你花費幾個月做一個皮影人物有用嗎?他們一堆外行根本看不出好壞之分,你演給瞎子看!’

兒子氣得砸爛了柴房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