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第4/6頁)

乍一看去,這些偶人簡直並非木雕,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它們堆滿了院子裏的每一處,無論是墻角屋下,甚至在房廊的拐角處,都隱沒著偶人的一角。

燕時洵還看到,就在窗戶後面,還有一個偶人的頭半露在陽台上面,像是扒著陽台偷偷往外看。

這滿院與真人無異的偶人,將燕時洵震撼在了原地。

很多雕像都不會特意開眼,怕開了眼就有精怪循人形上了身。

但是這些偶人,卻每一個的眼睛都仔細的雕刻過。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到眼珠裏瞳孔的紋路。

燕時洵甚至能夠憑借著匠人炫技一般的刀工,分辨出每一個偶人不同的五官特征,還有它們眼神裏透露出的各式各樣的憤怒和悲傷。

老人的眼珠渾濁,小孩的眼神懵懂,很多中年人痛不欲生。

這都是燕時洵從偶人眼睛中讀出來的東西。

燕時洵向院子裏走一步,就發現周圍偶人的眼睛,也在隨著他的行走而移動。

它們的眼睛從四面八方向燕時洵看來,即便無人注意的陰影中也有它們的視線,數不清的目光無聲無息的注視著燕時洵,就算他移動位置也沒有放過他,而是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緊緊的盯著他。

偶人的眼睛精細卻沒有活人應該有的亮光,空有惟妙惟肖的人形,卻內裏空空沒有魂魄和生命,這讓它們所有的真實,都反而更加毛骨悚然。

它們的視線一層層疊加,帶來無聲卻龐大陰冷的壓迫力,卻因為沒有生命和動作,只是一具擺件,於是連能夠追索和發泄對它們恐懼的途徑都沒有。

如果是普通人站在這裏,恐怕會被驚嚇到崩潰。

即便是燕時洵,也能感覺到沿著自己手臂逐漸蔓延的雞皮疙瘩,像是身軀的本能在告訴他,那些偶人有危險。

“甜甜,甜甜?”

在燕時洵觀察院落中木雕偶人的時候,鄭樹木也推門進了房子,在裏面找了一圈,喊了好幾聲都沒人回答。

他納悶的嘀咕著:“這孩子,跑哪去了?”

鄭樹木一擡眼,就看到了燕時洵站在院子裏注視著偶人的樣子,他笑著走過去,頗為自豪的道:“怎麽樣,燕先生,我這個木匠做的還可以吧?”

燕時洵恍然回神,他修長的手指虛虛指著偶人,從院落裏滑了一圈,問道:“這都是鄭師傅你一個人做的?”

鄭樹木點了點頭:“反正我也沒什麽事,閑著也是閑著,就在家做出了這些,不知不覺,這些年也做了這麽多了。”

“說起來不怕燕先生笑話,今天我妹妹還和我抱怨,要不一把火燒了這些偶人算了,堆在院子裏都快沒有能下腳的地方了。”

鄭樹木笑道:“人到中年,除了傷春悲秋,可不就剩下這點小愛好了?”

“這可已經超出了小愛好的範疇。”

燕時洵指了指那些偶人,道:“這已經能稱得上是神乎其技了。鄭師傅是自學成才嗎,還是有師承?”

“其實是家學傳承。”

鄭樹木爽快道:“剛剛燕先生不是問我為什麽當木匠嗎,我小的時候,是想當一個皮影匠人的,但是後來我討厭起了皮影,也就改了目標,索性就將我父親的那一套傳承了下來。”

“我父親才是真正厲害的木匠,我覺得他可以被稱為那個時代的大師。可惜了,他走的早,很多技巧我都沒能學到悟到,竟成了不孝子,讓我父親堅持了一輩子的技藝失傳了。”

提到父親,鄭樹木微微失神,然後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邀請燕時洵進屋子坐坐。

西南地區的冬天很冷,寒風能夠打透衣服,刮著骨頭吹,讓人不管捂多少層衣服,都感覺四面透風。

燕時洵嘴上應著鄭樹木,視線卻還是落在那些偶人身上沒有挪走。

也因此,就在燕時洵跨過門檻的那一瞬間,他突然發現,院子裏的幾個偶人,竟然眨了眨眼!

燕時洵立刻一驚,轉身大跨步走向那眨了眼的偶人。

鄭樹木聽到聲音,納悶的看過來:“怎麽了,燕先生?”

但是當燕時洵走到那偶人身前時,它卻又恢復了靜止,像是剛剛燕時洵看到的,都只是錯覺。

燕時洵看著眨了眼睛的那偶人,越看越覺得面熟。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從湖中戲院裏脫離,然後被湖邊村民們追趕的時候,他也曾見過類似的東西。

戲台上端坐的女性偶人,和院子裏這些偶人是如出一轍的精湛刀法,只是精致更勝院子裏這些,兩相對比之下,似乎可以窺見匠人在雕刻那位女性時,心中所懷著的柔軟感情。

而這個眨了眼睛的偶人……

燕時洵從記憶中翻出畫面。

那時,他在奔跑中回身向後面看去,從村莊裏追出來的村民中,就有和這個偶人長相相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