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雨野寺(26)

朝陽從群嵐邊際升起,晨光遍灑大地,也將男人沒有一絲血色的冷白面容,鍍上了一層暖色,讓他原本雖然俊美但卻過分冰冷鋒利的容顏,泛起了一絲生氣,仿佛神像沾染了人間的溫度,從高高在上威嚴卻陰寒的神台走了下來。

踏進了人間。

燕時洵本來也只是因為男人奇異的模樣而順口問一句而已,此時見男人只是盯著自己不說話,再加上男人又逗他玩的“前科”在,所以他只是覺得莫名其妙的掃了男人兩眼,覺得這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事,反倒是像他之前走街串巷時見到過的懵懂小情侶。然後就在心裏無聲翻了個白眼,準備回頭繼續和張無病通電話,看看這個又一次撞了鬼的小傻子怎麽樣。

“燕……時洵。”男人卻叫住了燕時洵。

他邁開筆直的長腿,緩步走到燕時洵身前,失去了鴨舌帽遮擋的面容毫無保留的顯露在燕時洵面前。他黑色的長發隨意落在挺括結實的肩膀上,自然的打著卷垂下,卻絲毫不顯陰柔,反倒令他的氣勢更加駭人,將那張冷氣十足的面容襯得更加威嚴。

而他那雙狹長的墨色眼眸,此時專注的注視著燕時洵,眸光微漣,像是陽光下泛著波瀾的海面,點點光芒璀璨。

“剛剛你問我的問題,我還沒有回答。”男人的薄唇微掀,笑了起來:“已經沒有履行對你的承諾,讓你的願望落了空,怎麽能再讓你的問題落空。”

燕時洵挑了挑眉,擡眸看向男人,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他身上,想要聽聽他準備說什麽。

然後他便聽到男人用低沉磁性的聲線,從唇間吐露出短暫卻堅定的音節。

“我名,鄴澧。”

就在男人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燕時洵能明顯的感受到他們所站立的野狼峰大地,搖晃了一瞬,仿佛因為承托了過於沉重之物而搖搖欲墜無法支撐,大地哀鳴著發出“哢嚓”的微弱聲響。而空氣也像是停滯了一瞬間,所有流動的風和光都凝固住了,不敢繼續向前,像是前路有令所有生靈畏懼之物存在,不可褻瀆,不可冒犯。

而遠方原本已經提著鎖魂鏈拴著所有亡魂離開的陰差們,也顫抖著停下了腳步,畏懼得不敢離開卻也不敢回頭確認,頓時,鎖魂鏈不斷撞擊的聲音狂亂作響。

村民們的魂魄也跟著領頭陰差們的腳步停了下來,茫然四望。

太陽已經即將升起到天空中,當朝陽徹底離開了群山的遮擋,將陽光遍灑大地再無陰影存在的時候,無論是陰差還是村民的魂魄,都會因為過於熾烈的陽氣而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

但即便如此,陰差們仍舊冷汗津津地打著顫,只敢敬畏的低下頭,不敢稍有動作。

在燕時洵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了周圍的異樣之後,下一刻,男人也從燕時洵的面容上察覺到了他警惕的情緒,於是掀了掀鴉羽般如墨的眼睫,漫不經心的向旁邊掃視了一眼。

立刻,彌漫在空氣中的威嚴氣場盡數收斂,剛剛因為名字而乍泄的氣息都重新收攏。

山間清爽的風重新流動,緊繃的壓抑感散去。

平時行走人間一向趾高氣昂的陰差們,此時都形容狼狽的倉皇逃離,不敢稍微回首看一眼。

只是一個真名,就有如此威力。

但燕時洵並沒有將周圍的異常與男人聯系起來,只是在疑惑後,將異常暫時歸為了野狼峰新舊山神交替時的爭鋒所產生的異動。畢竟能造成如此大規模異常的,只可能是被天地認可的正神。

在野狼峰重新恢復正常後,燕時洵面容上的嚴肅這才褪去,挑了挑眉向男人看去:“我以為你是在害怕把名字告訴我,所以我還難得體貼的沒有追問你,結果你倒是自己上趕著把名字告訴我了?”

男人微訝,笑著問道:“我為什麽會害怕?”

他好像,從未體會過這種情緒。一直以來,他只能從見到他的人神鬼身上看到害怕的情緒,自己卻從來漠然,沒有害怕的時刻。

天地之間,沒有值得他畏懼的東西。

燕時洵唇邊挑起一絲笑意,擡手指了指自己:“你不是看到了嗎,我是常年和死人鬼魂打交道的,也就是普通人會說的陰陽先生、風水大師、神棍那種人。你難道沒聽過那個傳說嗎,要是惹惱了會術法的人,小心他紮個小人詛咒你。民間不是傳說,只要有名字,生辰八字和頭發,就可以詛咒人嗎,厭勝之術。”

“鑒於你之前捉弄過我,我又是個脾氣不好的人,你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將所有村民從邪物的掌控中釋放的事,讓燕時洵心情頗好,剛剛與那善良的年輕婦人交談時所有的柔和心境還沒有完全褪去,這讓本來一面對男人就不由自主有些暴躁的燕時洵,也有了心情調侃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