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雨野寺(22)(第2/4頁)

甚至不只是壁畫,出現在中庭的鬼魂,闖進正殿的稻草人……可能都是當年的村民。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嗎?

為了當年眼前的利益,驅趕走了山神,將許諾可以給予財富的邪神當做自己的神而供奉,卻只是將自己變成了這樣的下場。

一股悲涼感從燕時洵的內心蔓延。

他很想和那位山神面對面,問一問祂——恨嗎?怨恨那些拋棄了山神的村民嗎?

“你本來有很多方法不必落到現在的處境。”

燕時洵斂下眉眼,修長的手指將原本散亂堆在一起的宣紙,重新整理疊放好,語氣平淡得就像是和那位山神對坐閑談一樣。

“村民曾經祭祀你的香火,你所擁有的力量,如果你不曾毫無保留的將這些力量全部反哺給村民,那最起碼,你還能保留有應對危機的力量,而不是因為循環中斷就失去了能與那些邪物一戰的力量。我看到了山神廟志上所記載的,附近的村子當年的產量和每家每戶所獲得的錢財,如果不是你傾盡全力的協調風雨,向山林裏的動物告知不允許它們破壞農田,又使得土地肥沃適宜作物生長,當年這附近的田地不會擁有這麽高的產量,那些村民就算沒有去挖樹毀山,也稱得上是富足。”

“又或者,在村民們被邪神蠱惑而做下錯事的時候,你能夠及時止損,嚴厲的警告懲罰那些村民,或許他們也就不會毫無畏懼的繼續如此行事,而會因為恐懼而收手。那樣的話,你雖有損傷,但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是,你什麽都沒做。”燕時洵向安靜的空氣發問:“為什麽?”

破舊昏暗的房屋靜靜的,沒有一點回響,只有暴雨拍擊在房檐屋前所發出的聲音。

許久,才從空中傳來一聲淺淺的嘆息,淺得像是燕時洵的幻聽。

——因為,他們雖有錯處,但也不至被懲罰啊……他們已經不再是繞著神樹奔跑玩耍的孩童,他們有自己的判斷和責任,應該為他們的選擇而承擔後果。他們選擇的因,無論好壞,都沒有其余人能夠插手幹預,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只是,惡因結出的惡果,也需要他們自己來承擔。僅此而已。

像是母親的眉眼低垂,眉目間滿是慈愛與溫柔。

就連本滲透了雨水而陰冷的房屋中,都仿佛被一股暖意包圍。

燕時洵原本在整理著宣紙的手頓住,半響,才重新若無其事的繼續將宣紙理順疊好,放在房屋內尚算得上是幹爽的地方,免得這些本就被腐蝕嚴重的宣紙再次受損。

“但你即便說著不會去幹預,卻還是心軟的沒有離開這裏,而是繼續守在山神廟裏看護著那些已經全部死去的村民。”

微弱的光線落在燕時洵那雙狹長的眼眸裏,如同照亮了一粼海水,透徹而清醒。

“否則,你不會寄身於舊神像中堅持要待在正殿裏,也不會靠著山神廟志匯聚起的一點力量而勉強支撐著,偏居在這種破舊漏雨的房屋中。”

山神沒有反駁燕時洵所說的話,而是沉默了下來。

這讓本來將真假信息摻混在一起試探著問出的燕時洵,也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些村民,確實已經在當年全部死亡。

既然如此,那恐怕連同野狼峰在內的整片地域,都已經落在了邪神手裏,附近的村子也已經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人,村民們的肉身被邪神搞成了焦屍和稻草人,替邪神看守田地,或是獲取生人陽氣以成為力量的補給。

而村民們的魂魄,則變成了中庭裏渾渾噩噩站著的鬼魂。

因為邪神拿走了村民們魂魄的一部分,當做一種控制的手段和炫耀的標志畫在了正殿墻壁上,所以魂魄不全的鬼魂們才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就算燕時洵就站在鬼魂們面前,也依舊一直擡頭看著正殿裏的邪神。

不知是依舊像生前那樣狂熱的信奉邪神,還是在悔恨,想要從邪神手裏拿回魂魄裏缺失的部分。

但這些事卻從來沒有被外界知曉,甚至在常年從事驅鬼鎮邪一事的人的圈子裏,也沒有消息透露,沒有人知道竟然有一個地方,邪神奪走了山神的神位讓晝夜黑白顛倒,而全部的村民死亡。

恐怕是山神做的。

溫柔的山神既不想已經變成惡鬼邪物的村民們去傷害其他人,也不想讓那些驅鬼者知道野狼峰的實情,而來將村民們殘缺不全的魂魄交由陰差送往地府。山神很清楚,村民們在魂魄不全的情況下是無法投胎的,只會當場魂飛魄散,化為灰燼,無論善惡都沒有再次投胎的機會。

所以山神用殘存的力量最後一次庇護了她的子民們,將野狼峰附近的所有村落連同山神廟,都一起困在了暴雨之中,利用山神原本調節風雨的力量,將雨幕變成了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