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電影的拍攝加後期制作花了姜默一年的時間。

在那期間,他遇到了無數的困難。給大爺修牛棚都是小事兒了,他們還遇到過更嚴重的打擊。有一天在山裏拍戲的時候他們遇上了山體滑坡,有兩個工作人員腿擦傷了,機器還毀了一台。

總攝影師Lee是很珍惜機器的人,當時在遠處看著攝影機的屍體嗷嗷大哭,難過得差點崩潰了。

人生就是這麽操蛋,那台攝影機是整個劇組最貴的一台,價值不菲,說是劇組的命根子都不為過。

要多絕望有多絕望。說實話,姜默那分鐘也很想跟他一起嚎兩嗓子,人怎麽就能這麽倒黴?這麽背運??

但他還記著最重要的事,抓著Lee的肩膀問:“之前拍的你都導出來了嗎?”

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Lee抽抽噎噎地說:“大部分都導出來了。”

不幸中的萬幸了。

只要路沒被完全堵死,他就還能拍。

反正天無絕人之路,姜默也就當老天出了個難題給自己做,答得好不好,看本事,這也是一個自我提升的過程。

按照別的組的進度,這電影估計兩個月拍完結束,但姜默硬生生磨了整個劇組將近一年。有些鏡頭一遍就夠,需要那種粗糙的真實感,但有些鏡頭姜默不敢含糊,只能一遍遍反復拍。

讓姜默最擔心的其實是演員的狀況,他發現明崢有點太入戲了。這個演員的共情能力非常強,完全是把自己代入去演的,呈現的更像是自己的內心世界,他身上的那種迷惘、茫然和痛苦無數次打動了攝影機背後的姜默。

但因為這片子從頭到尾基調都非常壓抑,所以姜默一直非常頭疼這戲會不會把主演給拍出什麽毛病來。但糾結的是,演員那個狀態又偏偏是姜默想要的,他也只能一邊擔心一邊拍。

一個演員全情投入去拍一部片子時,狀態是非常危險的。那是一個消耗的過程,太傷神了,很損耗一個人的精神狀態。

一路磕磕跘跘走過來,還是拍完了。

整部片子殺青之後,姜默一點都沒覺得放下了什麽擔子,火急火燎跑回去開始閉門剪片子做後期,忙活各種各樣的事情,每天都焦頭爛額。

他想趕著在年底把片子做出來拿去報名,如果做得利索一點,還能趕得上在12月報名柏林。

拍完只是一個開始,很多時候後期的運作、宣傳、發行才能決定一部片子的命運,後期的版權購買是否能回本?這部片子放到別的市場能不能被賞識?這些問題都是未知的,後續的花費投入也是一筆巨款,目前預算還夠不夠?姜默那段時間每天都在為這些事兒發愁。

他回來後,沈朝文收到了一份非常特別的禮物。一個硬開的大本子,他翻開,扉頁上是姜默的字跡,寫著——《橄欖》工作手記。

滿滿一本的字跡。

姜默對他解釋道:“我其實也不愛寫這東西……但你總說不太放心我在外面拍戲,我就想著把每天工作的內容寫給你看,記錄下來,你可以知道我每天都幹了什麽。”頓了下,“就這意思。”

寫的時候姜默的考慮是,一方面記錄整合自己的工作,一方面用另一種方式給無法參與他工作的沈朝文留下一些記憶的碎片。

沈朝文抱著那個本子湊過去抱了他一下,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也就是因為那個本子,沈朝文從姜默的文字中大概明白了導演每天需要做什麽,關於那部電影講了些什麽,感覺自己更靠近姜默的所思所想了。

他的記錄比較散漫。大部分是片場發生的事,就是記錄他的工作內容。有時候只是在記錄那一天,單純寫日記一般,內容非常好笑。

關於生活的有——

4月1日,愚人節,雨,小醉。

天氣不好,沒有開工。和明崢、楊敖(副導演)、Lee(總攝影)在房間裏打牌,我輸錢了,輸了很多。明崢一個人贏我們仨,我想不通,我懷疑他出老千,但我找不到證據。

吃晚飯的時候外面還是下著大雨,去屋檐下吃了會兒飯,看下雨,趁機給明崢講了講那三場雨戲怎麽拍。他看著雨發半天呆,也不知道聽進去沒,半晌才給我來了句,姜導,我想家了。

我沒答他什麽,我有點無語,因為我也有點想家。

……

5月2日,晴,醉。

沒開工,喝青稞酒,味道不錯。

……

5月4日,小雨,醉。

攝影機有點故障,老王會修,一邊喝酒一邊看他修,學了兩招。

……

5月29日,晴,半醉不醒。

和Lee喝酒喝到一半,場務通知我們橄欖樹找來了。雲南的橄欖樹是灌木,果實呈圓形。【附手稿圖】

樹找來了,劇組布景,我們一起在張旭住的小木屋外面移栽這顆樹。

我們一起種一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