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後來發生的事情,在姜默看來,還挺像一場夢的,噩夢。

甚至沒有太多時間去難過,很多事情已經悄無聲息慢慢壓到了他的肩膀上。姜默把所有事都放下了,人幾乎都住在醫院裏。沈朝文請光了能請的所有假,陪著他每天忙前忙後地為姜啟東的病奔波,想著能分擔一點是一點。

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沈朝文那份強度恐怖的工作根本經不住這樣天天請假。兩頭實在無法兼顧,第二個月的時候他已經在計劃離職了。

姜默先一步看出他有辭職的想法,用一句‘敢辭職以後再也別來見我’就把他趕回所裏上班了。

姜默起初心態很樂觀,想著多苦多難都都要陪爸爸抗完這個癌,自己反正不能垮,撐住總有好的那一天,一家人一起努力,不能放棄。

但隨著時間漸漸推移,姜默最開始的樂觀心態也因為這個痛苦的病被一點點拖垮了。

每次檢查都沒有好消息。

先是說腫瘤轉移到肝,無法手術,只能化療。

梅晴從一開始天天以淚洗面迅速成長到了另一個階段,每天盡心盡力地照顧丈夫,也難為她一個嬌嬌氣氣的大小姐,現在基本把姜啟東所有近身的事情都接手了過去,擦洗身子,喂飯喂水,什麽她都做,姜默想幫忙她都不讓。姜默那段時間都有點不敢相信那是他媽,但也因為他們相信了那句,患難見真情。

那場來勢洶洶的病把姜默記憶中一直那樣偉岸的父親折磨成了另一個樣子。他幾乎每一天都是痛苦的,大多時候都要靠止痛藥和止痛針才能緩解。

每次看姜啟東在病床上疼得表情扭曲的時候姜默都是崩潰的。

他想不通為什麽他爸會得這個病。

姜啟東沒什麽不良嗜好,不抽煙,因為工作關系就偶爾喝點酒,他出生寒門,很不容易才能做到這個位置,工作一直兢兢業業沒懈怠過,對家人一直寬厚溫柔,是個穩重又可靠的父親,姜默一直很敬重他。

他沒做錯過什麽事,姜默想不通老天為什麽要讓他得這種病來折磨他。

腹水,浮腫,黃疸……情況一直在惡化。

到第八個月的時候,姜啟東已經吃不下東西了,喝點米湯都費勁,只能打營養針。

沈朝文就是那段時間辭職的。他跟很賞識他的上司說明了情況,說家裏人得了重病,實在沒有兼顧工作的心情。對方聽完原委後表示理解,也跟沈朝文說明了情況,紅圈畢竟是個競爭激烈的地方,等再回來的時候,這裏不知道還有沒有他的位置,希望他認真權衡。沈朝第二天想也不想就打了辭職報告,他已經沒有心思工作了,對他而言好工作固然可貴,但姜啟東的生命只有一次,在那個情況下,他必須割舍。

很多人來探病,姜默根本沒心情招呼,引來送往的事情全部丟給沈朝文去管。

生病的人痛苦,陪護的人也痛苦。姜默那段時間瘦了一大圈,每天都魂不守舍,只要睡著就是噩夢。

第九個月的時候,姜啟東的病情已經惡化到了開始便血。他沒有好轉,狀態越來越差。

姜啟東最後提出他想回家。

他只在家裏撐了兩天。第一天的時候一直在昏睡,第二天的時候姜默喂他吃了點止痛藥,看他有了點精神,梅晴很高興,端了碗米湯上來說要喂他。姜啟東點頭應了,說喝一點吧。

梅晴喂姜啟東吃東西的時候姜默就傻愣愣地在旁邊看著,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一臉麻木。沈朝文叫他吃飯他就搖了搖頭,話都不想說。

喝了一點點米湯,姜啟東招手叫他坐過去。

姜默走到床前坐下,和姜啟東對視一眼,眼眶瞬間就紅了。

“小默。”他每個字都說得很慢,“朝文叫你吃飯,你怎麽不吃呢?”

姜默低下頭,沒回答。

姜啟東又說:“以後要好好吃飯,少喝點酒,注意自己的身體。”頓了下,他好像笑了下,“不要難過,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怎麽哭了?爸爸記得你不愛哭的。”

姜默答他:“我沒哭。”頓了下,小聲了些,“我不會哭的。”

姜啟東嘆了口氣。

他們靜靜坐了會兒,姜啟東說:“你去叫朝文過來。”

他麻木地站起來,讓沈朝文過去。

他聽見姜啟東跟沈朝文說:“小默不太懂事,你以後多包容他。”

沈朝文頓了頓,說好。

姜啟東說:“以後小默就麻煩你了。”

沈朝文慌了,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叫了聲幹爸。姜默聽得心痛,再也沒力氣聽下去,揉著眼睛大步走出房間。

姜啟東在那天淩晨去世。

後事基本都是沈朝文在操辦。姜默全程魂不守舍,問什麽都說你決定就好,梅晴受的打擊更大,沈朝文也不敢去煩他們倆,咬著牙把這件事攬了下來。